从谢菲回到剑桥后,我开始认认真真过起一种学者的生活。我给自己定了一份严格的作息表: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完毕后,从附近的格兰杰路开始晨跑。
先穿过一片草坪,从圣约翰学院的铁后门跑到前门,再穿到清晨的市中心,最后在costa咖啡店里坐下来享受咖啡机研磨的噪音。
这样的好处是受了几分钟折磨后我常常能喝到第一口热气腾腾的燕麦拿铁,啃几口黑麦面包然后正式开始一天的学业。
有时候,我晨跑的时候还会遇到一些有趣的人,比如推着餐车的白衣厨师,又比如我的乌克兰光头助教察马先生。
每天早上他都牵着他的拉布拉多在克莱尔堂和李约瑟研究所附近转悠。我和他遇见的频率很高。有时候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会央求我跑步时把他的狗一起带上。
接着便是学院,图书馆,宿舍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有到周末,或者功课不那么紧张的时候,我才能偷得半日闲。
我一般会在周六下午拿着相机或素描本,漫无目的地走到一片学院草坪上,找到最大的一棵树,然后坐在它的树荫里写生山坡上的黄牛和白马,或者干脆放空一个下午。有时候我还会去植物园里晃悠,把事先买好的坚果和花生放在手心里引诱松鼠。
诸如此类,我渐渐把日子过得像康河的河水一样宁静,却也不失趣味。
这样晃晃悠悠到了十一月底。
某天起床后我打开窗户,宿舍门前的草坪上落满了红棕色的榉树叶子,我这才意识到秋天已经很深了。
这段时间我和所有剑桥认识的朋友都断绝了音信,包括Frank,祁连和方月。老爸当然还是隔三差五地关心我。他安装了微信,现在可以肆无忌惮地骚扰我。
我怕他问方月的事,干脆先把结论摊给他,告诉他我和方月不来电。爸听完“哦“了一声,就再也没提起,他在这方面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
我原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毫无涟漪地进行下去,直到发生了一件意外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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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从宿舍出来,往图书馆的方向走。走到一半的时候,手机里忽然跳出来信息,提示我收到一封未读邮件。
我不经意地把邮件打开,看到的内容却让我大吃一惊。
“亲爱的学联成员,抱歉用这封邮件打扰大家繁忙的学业生活。在发这封邮件之前,我经历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犹豫要不要以这种方式向大家阐述我的想法,但是最终我还是下定了决心。
下周三,本届学联班底就要正式由大家选举产生了。这次我也是zx的候选人之一,这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大的职位,但却是我们中国留学生在剑桥最大的学生组织,是我们中国留学生最温暖的家园,我不希望这个家园的领导者在人品上有任何严重的瑕疵,不管他的个人能力,或者财力如何。
我的竞争对手徐长江先生,从开学到现在不断以各种金钱礼品利诱他认为对他选举有利的人。根据我们不成熟的统计,他已经花了10万人民币左右购买各种商品券和礼品作为选票奖励。为了这项伟大的任务,他屡屡逃课,周周徜徉在各种购物中心里。
据我所知,徐先生的父母在国内都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金钱让徐先生挥霍,这些金钱的来源是否干净,诸位可以有自己的判断。
此外,徐先生的好朋友祁连先生,也是本次秘书长的候选人之一,被发现以GAY的身份和大一女生谈恋爱。我本人不歧视GAY,但格外痛恨欺骗。希望祁连先生能明确自己的性向后再寻求感情生活。
总之,我不认为这样蔑视道德准绳的人有资格成为学联的掌舵者。一时激愤之言,请诸位原谅,希望大家能谨慎行使选举权利,祝各位学业生活顺利。候选人何美婷敬上。”
邮件里还附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徐长江在一家奢侈品店里结账的照片,一张是祁连和一个女孩子靠在一起,女孩子亲吻他脸颊的照片。两张照片都有些模糊,看起来都像是抓拍的。
我看完邮件和照片,一连串问题从心底里冒出来:
祁连出轨大一女生?
这个女生是不是那位在巴斯害得祁连赵海北冷战的女孩子?
说实话,打死我也不相信祁连会脚踏两只船,他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但这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对方故意给他设套?赵海北又是什么反应?
我边走边想,很快就被这些问题搅得心烦意乱。我便打算先去旁边的小店里逛逛,分散一下精力。
正好旁边有一家叫“Clark&Bells”的二手店,我推门进去。
中午时分,店里的人不多。我在一排排高高的货架间穿梭。突然,我看见前面货架旁边露出一颗姜黄色的脑袋,看起来很眼熟。
我又踮起脚,一件紫色的毛衣映入眼帘。这下我是百分百确定了。
“Andy! ”
那颗黄脑袋转过来,果然是Andy。他还是穿着万年不变的紫色紧身毛衣,留着万年不变的耶稣发型。他一见我就咧开嘴,脸上露出温和,又夹杂一丢丢不安的笑容。
“我在给自己挑圣诞礼物,嘿嘿。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
他左手提起一件咖啡色的绞花毛衣挡在身体前面,咨询我的意见。
“挺好的。颜色挺适合你,”我笑着对他说。
其实我的真实想法是:颜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换衣服!
Andy心满意足地晃晃脑袋,又侧过身去看架子上的东西。过一会他问我:“张,你来帮我看看,这两对耳环哪一对好看?”
我走过去瞧。他在一对绿色孔雀石耳环和另一对蓝色珐琅耳环之间犹豫不决。我想了想说:
“如果让我选的话,就这两对而言,蓝色那对更好看。但是如果不局限于这两对,我会买那边那对金色的,” 我朝他右手边大概几米处的一对珍珠耳环一指。
他顺着我的手看过去。那对耳环做的十分精巧,珍珠圆润柔和,上面各趴一只金色的燕子。
Andy显然也动心了,他拿着那副耳环端详了半天,看看标价牌又放下来,一放下又舍不得,再次拿起来欣赏,这样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他终于说:
“张,你说的有道理,我就买这对。”
我心说,太好了,你终于想穿了。我刚想调侃他怎么破天荒开始消费了,他突然颠颠地跑回去,把手里的毛衣又挂回架子上。
“你...” 我大吃一惊:“你怎么把衣服挂回去了?这衣服你不要了?”
他憨憨地笑说:“那对耳环要19磅呢,再买毛衣就超预算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