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开心地笑了。她笑起来人如其名,让人联想到五月灿烂的阳光。
没过多久蒙晓雪和Vincent也来了。Vincent扛着两块滑雪板,穿得像头西伯利亚熊。
我和他也熟了,直接怼他:“你怎么不给我也带一块?”他很委屈地说宿舍里只有两块。
我笑笑,和Andy到附近的店里又租了三块单板,然后回到广场上。
这些天接连下雪,广场上已经成了一个天然滑雪场。Andy和May都会滑雪,很快就疾步如飞。Vincent在耐心地教蒙晓雪滑,渐渐也掌握了门道。只有我一个人纯靠自己摸索,摔了好几个跟头。
有次我爬起来环顾全场,除了小孩只有我一个人在自学,心里不由有点儿凄凉。一个念头随之蹦出:如果海北在我身边就好了。
不想还好,一想十七八个念头都涌了进来。海北在干嘛?他玩得累不累?今天怎么还没电话我?
我越想心越痒,干脆拿起手机要打给他,可临拨号时我又犹豫了:我又没啥事儿,干嘛影响别人旅游。
反复纠结后,我还是把手机放回口袋,继续对着满场飘来飘去的人影苦恼。
这时蒙晓雪和Vincent“滑”了过来,蒙晓雪看我无聊站着,问我怎么了。
“我玩不好,老摔跤,”我说。
蒙晓雪笑笑:“让Vincent教你。”
我没办法只能跟着Vincent学,不过他教的水平不错,我很快就能慢速滑不摔跟头。
我们三人围着广场连续滑了三圈,第四圈滑到一半的时候,我忽然看见吴非和唐莎莎勾着手臂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我心里一惊,本能地想把蒙晓雪或者吴非引开。可惜我反应太慢,唐莎莎喊了我的名字,我只好对他两打招呼。
吴非和蒙晓雪也看见了彼此,蒙晓雪虽然没什么特别动作,但脸色看起来很苍白,好像随时要被风吹倒的样子。吴非站在她对面,嘴唇蠕动了好几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过一会儿,吴非终于对晓雪嗫嚅一句:“你们也过来玩?”
我说:“是啊。”蒙晓雪没吱声。
唐莎莎见情况不大对,拽一下吴非的胳膊:“是你朋友?”
吴非看一眼唐莎莎,万般艰难地说:“这是...晓..晓,雪,是我,我...。”
唐莎莎听见“蒙晓雪”三个字,脸色飞快地暗了一下,又立马恢复正常。她转过头对蒙晓雪打量了一番,然后笑着说:“你好,我是唐莎莎。”
蒙晓雪对唐莎莎浅浅一笑,依然没有说话。唐莎莎也不在意,转过头对吴非说:“我也想滑雪,要不我们也租个滑板吧。”
吴非就和个提线木偶一样,支支吾吾地说声“好。”
两人去附近店里租了两块滑板,回到广场中央开始滑。
唐莎莎的滑雪水平很高,像一只飞燕一般在人群中穿梭,惹得很多路人看她,还有人为她喝彩。吴非跟不上她,就躲到路边蹲在地上盯着她看。
唐莎莎滑着滑着,忽然一个侧身飘到吴非身前把他拉起来,牵着他的手带他一起滑。
吴非刚开始还比较拘谨,但很快就被唐莎莎的活力感染,和唐莎莎并肩穿梭在广场上。两人身影飘动,目光胶连,远远看真的CP感十足。有一些路人被他两滑雪的画面打动,不断给他们拍照拍视频。
我和蒙晓雪站在广场边上,Vincent也在旁边。我很担忧蒙晓雪,一直观察她的脸。她不说话,也没任何表情,只是用目光紧紧跟随着吴非和唐莎莎的身影。
过了很久,晓雪的嘴唇忽然动了一下,一颗眼泪从她眼睛里滚落下来。
我心里一酸,想安慰她,又不知怎么安慰。Vincent在旁边已经看呆了,只会四肢僵硬地拍她肩膀,一遍遍哄她不要哭。
她用手轻轻擦去眼泪,转过脸对我说:“张羽,我头有点痛,不跟你们去吃饭了。不好意思。”
我劝她:“晓雪,你要想开点。有些事实在不行就算了,你不要太执着了伤到自己。”
她点点头,又和Vincent说了几句话,然后一个人走远了。
我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渐渐远去,心里百感交集,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蒙晓雪走后,Vincent也没了兴致说打算回宿舍。我只好一个人跟着Andy回了他的住处。
Andy的宿舍很小,不过比我想象中干净很多。他还做了许多布置,不知从哪里扛了一棵圣诞树放在厨房里。May问他是哪里买的,Andy老实说是从一个废园子里挖过来的,把May听得一愣一愣。
到晚上他又亲自下厨给我和May做了一盘烤火鸡和葡萄干布丁。我吃完饭把他叫到一边,想把饭钱塞给他,他死活都不肯收。
吃完晚餐我向Andy那对告别,步行回到自己的宿舍楼。
路过吴非房间的时候,我看见他的门敞开着。吴非呆呆地坐在书桌前,眼睛盯着电脑屏幕。
我在他门上敲了两下,他机械地转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把目光转到电脑上。
我看他状态不对,心里有点担心。走到他背后一看:他的电脑上一直在滚动蒙晓雪的照片,有的是单人照,有的是与他的合影。
有一张照片停留的时间比较长,是他两一起站在南开大学校门口的合影。照片里吴非搂着梦晓雪的肩膀,两人都笑得傻呵呵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在干嘛?”
吴非又发了好一会呆,才开口说:“今天下午滑雪场的事情,莎莎不高兴了,她让我把电脑和手机上关于晓雪的东西都删掉,否则就要和我分手。”
我皱皱眉头:“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吴非没立即回答,而是又把那些照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某一刻,我看见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不舍和犹豫,似乎在回忆这些照片背后真实的故事。
这个状态维持了大概半分钟后,他突然重重叹一口气,把照片迅速打包一键删除,然后飞快地合上笔记本。
等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我坐在床边问他:“你想清楚了?”
他坚定地点点头:“嗯。”
我其实很想替蒙晓雪骂他一顿,但是看他这个样子,我什么情绪也发泄不出,只有在心里长叹一声。
“那你以后注意点,尽量躲着晓雪吧,”我说:“别让她老是碰到你们受刺激。”
吴非愣愣地看着我。我也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转身走出他的房间。
**
回到自己屋里,我洗完澡坐在书桌边,这几天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情在我脑子里转走马灯:Vincent和晓雪,晓雪和吴非,Andy和May...我恨不得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统统告诉海北。
海北...他在干什么呢?
我心里按耐不住,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今天我去滑雪了,晚上和Andy吃了顿大餐。你今天玩了啥?
过了好久他也没回我,我只好无聊地打开电脑随便看了一部电影,然后上床睡觉。
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大喊大叫起来,把我吓得差点从床上摔下来。
我饱含愤怒拿起手机一看,是海北打来的,立马哭笑不得。
“喂,海北。”
“你睡了吗?”他的背景声听起来有点吵,有音乐和女人的笑声。
“刚睡一会,还没睡着。”
“哦。你今天下午去滑雪了?”
“是啊,就到你们学院门口的广场上面玩了一会。我也不会,陪朋友去凑凑热闹。我本来还想打电话给你,让你教教我的。”
他顿了顿:“那你后来怎么没打呢?”
“我...我怕影响你旅游。”
“张羽,”他声音明显有点不高兴:“你干嘛跟我这么客气。”
“我不是跟你客气,我是怕你烦我。”
他几乎立刻回答:“我不会烦你。”
一阵该死的幸福涌上心头。我情不自禁地笑起来,幸好海北看不见。
我说:“你今天玩了什么?”
“没玩什么。就上午玩了会冲浪,把腿摔断了。”
我脑子“轰”一声炸了!!
“你把腿摔断了?!严重吗?!你去医院了吗?哎呀你怎么会把腿摔断呢!现在你感觉怎么样?有人陪你吗?”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我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
“我骗你的。”
我:...
他笑完了问我:“要是我真的把腿摔断了,你明天会飞过来陪我吗?”
听了这句话,不知怎的,一股莫名的勇气从我心底升起来。
“要是你腿真的摔断了,我现在就会飞过来陪你!!”
电话里一片安静。
海北这时候应该被我感动得一塌糊涂。我想象着他的表情,心里暖暖又热热的,夹杂着有力的心跳,在黑夜中“砰砰”敲击我的耳膜。
过了一会我问他:“你还有三天就回来了吧?”
“嗯,明天去瑞士,在那边待几天就回来了。”
我刚想问他要不要我去接他,手机里传来一阵喧闹声,好像有一群男女在起哄。
我问他:“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喂,听得见吗?我在酒吧里。”
“哦。你是不是又喝多了?”
“没有。他们刚给我过生日,叫了一大帮人过来。现在都不理我自个在那High呢。”
我心里一动。
“今天是你生日?”
“嗯。”
“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给你庆祝的?”
“也没怎么庆祝,就开个party吃吃喝喝,然后灌我喝酒什么的。主要是他们自己想玩。”
“灌你喝酒?那你刚还说你没喝多。”
“真没喝多,真没喝多,就喝了几杯跟白开水一样的酒,”他口齿不清地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他在电话里强调了好几遍没喝多,但他声音有点飘,逻辑也颠三倒四的,让我严重怀疑他已经醉得不轻了。
我叹口气:“海北,我知道你又要嫌我烦,但我还是要说。我爷爷就是爱喝酒,后来得肝癌去世的。你哪怕为了你家人着想也得克制点。不然身体坏了后悔也来不及。”
电话里传来两声迷迷糊糊的“嗯。”
“嗯”完他又问我:“要是我也喝酒喝死了,你会不会很快就忘了我?”
我有点无语:“你能不能问点正常的问题?大半夜的咒你自己死,我真是服了你了。”
他笑两声:“我随便问问。哎,他们在找我,我先挂了。明天我到瑞士了给你打电话。”
“嗯。你也早点休息,当心身体。”
“我知道。”
他刚要挂电话时,我说:“等一下。”
他没反应。我拿着手机,把嘴唇紧紧贴着手机屏幕。
“海北,”我虔诚地说:“生日快乐。”
手机里好长一段沉默。他既没挂电话,也没说什么,我只听见有些粗重的的呼吸声顺着手机传进我耳朵。
过了很久,赵海北忽然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喊我名字。
“张羽,”他嗓音有点失控:“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我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也有些发抖,糊里糊涂地问他:“啊?什么话?”
他又沉默了。
我揣着一颗不安的心等他。等啊等,最后手机里终于传来他的声音。
“算了,现在说不清楚。你先睡吧。等我回来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