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忽然起了身，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疑惑地以目光追随他，随后发现他大步朝我跨来，不由分说地朝我伸出手。

我下意识侧了侧身子，避开与他的接触。

他尚未握拢的五指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虽然不是什么罪不容赦的恶事，但却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为了遮掩自己的心虚，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控制局面。

“菩萨是真的吩咐了我去办事……我走了。”我抬起脚。

他收回手，抬眼看向我，表情冷冷的，语气也冷冷的：

“我说了不让你走吗？”

我：“……那我走了？”

他冷哼了一声。

我摸不透哪吒在想什么，他嘴上说着不拦我，可那斜睨过来的神态分明显露着“你敢走试试”的威胁。

可能是我多心了。

我安慰好自己，壮着胆子走了出去，哪吒这下没再出声拦我。

我很是松了口气，一出房门，步履都轻快许多。

华山救人的事情已经办妥，接下来要关注的就是雷峰塔里的白蛇精，至于孙悟空的金箍棒……那东西已经和东海关系不大了，做做样子找一找就是了。

我在心里盘算着去了凡间之后要做的事，心思乱得很，因此无暇在意身侧。

等一路游到海面下，一抬脸就能隔着澄澈海水看见人间的太阳时，我才发现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迎面而来的鱼群不像往常那般顺着流向朝我而来，将我裹挟其中，而是在马上要到我面前时仓皇转向，奋力往来时路游去。

我吓到它们了？

怎么想都不可能。

我意识到什么，回过头，这才发现哪吒就在我身后。

我惊讶地睁了睁眼睛，想要问他怎么回事，他却看也没看我一眼，直接在我之前游出了海面。

……

几息以后，我站在海边，哪吒湿哒哒地站在我身前，海水沿着他的发梢和衣角一缕一缕地往下流，慢慢变成滴滴答答的水珠。

他抹了把脸，甩了甩满手的水，右手掌心中窜出熊熊火焰。

潮意顷刻之间被驱散，哪吒身上恢复了平时的干爽，只是乱掉的头发却没能跟着一起整理回来，蓬松地随风飞舞着。

我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问：“你怎么出来了？”

不是说要躲天庭吗？

“你管得着吗？”他没好气地问，“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但是……”

他冷笑一声，用嘲讽的语气道：

“动动你的脑子，龙三，我要是一个人呆在东海龙宫，不就正遂了你那泥鳅老头的意吗？两千年前，他带了多少虾兵蟹将到陈塘关逼我？你竟然放心把我一个人留在龙宫？”

我讷讷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父王如今肯定不会再这么对你了……”

他又笑，卷了卷混天绫，问：“你觉得我怕的是你们四海一族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一时哽住。

哪吒道：“我是怕我忍不住，把你们龙宫砸个稀巴烂！到时候又惹来一群麻烦精跟在我屁股后面讨债！”

我：“……”

好吧。

他说的这个可能性比我父王派人去抓他的可能性还大。

被哪吒这么说了一通后，我才开始反省：

我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才敢生出把哪吒一个人扔在龙宫的想法？

好在哪吒有足够的自知之明，而且愿意对我网开一面，他竟然在动手拆龙宫以前，主动从龙宫跑了出来。

太令人感动了。

“两千年不见，”我钦佩地对他道，“三太子原来还是变了许多的，方才那些说你不好的话，都是我狭隘了，请三太子见谅。”

哪吒面无表情地迈开步子，走在我前面，我下意识地就跟在他身后，听见他道：

“想让我见谅，你就少说话。”

我：“……”

走不到两步，他突然停下了动作，我不明所以地也跟着停了下来。

“去哪里？”然后他突兀地问道。

我：“？”

哪吒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我说，你要去哪里？”

我想了想，不确定地道：“雷峰塔……吧。”

哪吒烦躁：“你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我：“我应当是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的……我只是不知道三太子问这个做什么。”

哪吒欲言又止地张开嘴，又合上，一甩袖子，走了。

我这下反应过来，他应该是没什么话要和我说了，也不想去龙宫……我们应该是分道扬镳了吧？

于是我站在原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踏着风火轮往天上飞。

哪吒却突然回过脸来，问道：

“还不走？”

我：“……啊？”

他又问：“你不是去雷峰塔吗？“

我疑惑：“你也要去？……为什么？”

哪吒拧起眉头：“都说了你管不着……快过来！别在那磨磨蹭蹭的！”

他催得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他这么催着，我也忍不住跟着着急起来，跟在他身后飞上了天，眼见着雷峰塔就在眼前，才捋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走？

没道理呀。

想到这里，我转向他，想要问清楚怎么回事，但他却一把扯过我，将我挡在他的身后，随即甩出乾坤圈，我听见身后兵刃交接铿锵作响的声音，哪吒似乎和谁打起来了。

来人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哪吒扔完乾坤圈，便拉着我加快了速度，眨眼之间就落到了凡间，变幻真身，化成寻常凡人模样，混进热闹街市。

“方才怎么了？”我顾不上他拉着我走得跌跌撞撞的困难，努力跟上他，关切问道。

哪吒一手拉着我，另一手还在比划着什么，应该是在隔空操纵乾坤圈。

“撞上几个天庭小兵，被认出来了。”他的语气轻松，下一句又严肃起来，“你要来凡间做什么？我帮你，快点做完回龙宫。”

哦，原来这就是他跟着我出海的意图啊！

他怕自己一个人待在龙宫忍不住闹出动静来，所以必须让我也在龙宫陪着他。

我终于明白了。

“我也不知道，”弄明白哪吒的意图，我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至少不至于对着他一头雾水了，我将自己的任务和盘托出，“菩萨的命令向来含糊，她只说明了让我保护白素贞和文曲星，让他们能顺利渡过劫难。”

“文曲星？”哪吒敏锐地抓住了其中关联，问，“所以你赶着离开龙宫，就是要来找许仕林？”

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