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南枝带着南柃去做了检查，报告单明天才出。

过程中，南柃一直安安静静，相比于别的孩子听话的不可思议。

现在时间早，鉴于刚才医生说过的话，南枝准备带南柃去附近的商场玩一圈顺便吃顿饭。

只是相比于其他孩子听到后表达的热情，南柃却没什么反应，只是乖巧地应下，“好的爸爸。”

小县城的商场自然比不上B市的，但该有的娱乐场所以及用餐场所都具备，南枝先带着孩子在楼下逛了逛，寻了些小蛋糕塞南柃手上。

南柃给什么吃什么，一点不挑。

距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南枝牵着南柃去了五楼，那层有商场的游戏厅。

刚走到门口，震耳欲聋的吵闹和游戏机发出的声音就显得尤为刺耳。

南枝怕南柃感到不适，特意低头看了看，就见孩子安安静静站在他身旁，目光不偏不倚地看着前方，没有丝毫表情。

因为人群而显得逼仄的游戏厅内，人来人往，还有半大的孩子在肆意冲撞奔跑。

见状，南枝俯身将南柃抱了起来。

相比于别的五岁孩子，南柃要轻很多，也矮一些，像纸片一样轻飘飘的，抱着一点不费力。

“谢谢爸爸。”

南柃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将脸靠了上去。

南枝心里竟生出几抹怜爱，他低低应了一声，抱着孩子去旁边的机器买了些游戏币，一边等待着游戏币掉进塑料杯里一边问道；“想玩什么？”

南柃眨巴了下眼睛，头也不抬道，“都听爸爸的。”

他仿佛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眼里，视线所及，都是南枝。

南枝无奈捏了捏他的脸，“爸爸是想陪你玩。”

“可我不知道。”南柃无辜地抬头，软软的手搭在南枝的肩上，“只要跟爸爸在一起就很开心了，玩什么都很开心。”

孩子赤忱的话让南枝脸上微热。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摸一把南柃毛茸茸的脑袋，指了指不远处的游戏机道，“那就抓娃娃吧。”

他想，小孩子应该会喜欢抓娃娃吧。

旁边的小厅里整齐摆放了许多抓娃娃机，相比于主厅这边要冷清许多，只有寥寥几对情侣和几个小孩围在各自的娃娃机前，会抓的身边已经摆了一箩筐娃娃，不会抓的还空空如也。

“南柃喜欢这个吗？”

目光一转，南枝看到一个娃娃机时眼睛一亮，连忙走了过去。

他记得里面的黑色娃娃，在南柃看的动画里有出现过。

娃娃机的娃娃通体漆黑，乍一眼，很像......

南柃喉咙动了动。

好像阴秽哦，想吃。

见南柃直勾勾盯着，南枝以为自己选对了，开心地往里面投了两个币，俯身将南柃放到机子前。

抓这种东西对南柃来说非常简单，就算游戏机的钩子有问题，强制抓到对他的耗费也微乎其微。

不过爸爸不喜欢他在无关紧要的地方动用能力，而且跟爸爸一起玩，用能力是很无聊的事情。

南柃的个子相比于别的五岁孩子来说矮小得多，他勉强够着摇杆，调整角度、按下、抓空。

南枝又给他塞了好几个硬币，兴致勃勃地看他玩。

毕竟平时的南柃安静得像个木头，很少会做什么，现下看对方玩游戏总感觉新颖，大约是有了点人气？

南柃能感觉到爸爸的情绪，想了想，在下一抓的时候用能力抓了一个。

他抱着黑漆漆的娃娃扑到南枝怀里，“爸爸，我抓到了。”

才几抓就上娃娃，在这种游戏厅的概率机面前是很少的事情，南枝也激动地搂住他，“南柃很厉害！”

南柃见状真的开心了点，他抱着南枝的脖子，侧首亲了亲对方的脸。

好爱爸爸呀......

被轻轻贴了下，南枝不禁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爸爸跟我一起玩。”南柃抓了一把硬币塞进南枝手心。

南枝很配合地将游戏币投入了机器里，他没怎么玩过，多数时候只是路过游戏机旁，余光瞥见别人玩，自己上手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所以他没指望自己抓到。

事实的确如此。

他抓了五爪，什么都没有，娃娃基本在半途掉了下去，或者刚抓就掉。

有南柃三抓就上钩在前，南枝又投了二十几个游戏币下去，依然没有半点动静，他的身旁，南柃就抱着黑乎乎的娃娃趴在游戏机上默默看他。

虽然小孩没什么表情，南枝却莫名燥得慌。

他又投了两枚，还来不及抓，南柃就抱住了他，转移话题道：“爸爸，我们去玩别的吧。”

南枝顿了顿，看了眼娃娃机，揉了把他的脑袋，“再抓一次。”

失败了那么多次，他更想给南柃再抓一个了。

机器里的娃娃虽然都是黑乎乎的，但有三四个表情。

南柃抓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娃娃，南枝就想抓个笑脸的，很可爱。

再抓一次，再抓一次。

南枝想着，他想要那个笑脸娃娃。

抱着这样的念头，南枝调整好角度后就果断下了钩，抓到娃娃是没问题的，只看钩子会不会掉，这就是运气了。

爪子扣住娃娃的一瞬间，南枝呼吸凝滞了些许，他寻思着抓了那么多次，这爪子总该给他牢一次吧！

“爸爸好厉害！”

南枝还没回神，旁边就响起一声轻呼。

与此同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掉到了机器口。

南柃俯身将娃娃拿出来，是黑色的笑脸娃娃，黑不溜秋的却笑得很灿烂。

“好可爱。”南枝感叹道，拿着娃娃在南柃脸庞比了比，“跟南柃一样可爱。”

他怎么会像食物呢？南柃这样想，随后耳根红了红。

可是，爸爸夸他可爱诶。

自从爸爸不记得他以后，就没怎么夸过他了。

“谢谢爸爸。”

南柃抱住被塞过来的娃娃，轻声道。

南枝高兴地一把抱住他，揉娃娃似的捏了捏。

南柃顺势窝在他怀里，舒服地眯了眯眼，但很快不知想到什么，小小的脸上神情变得古怪。

在南枝放开他后，南柃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拉着他道：“爸爸，以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帮你做好不好。”

他后悔了，他不该让爸爸给他夹娃娃。

这会伤害到爸爸。

毫无觉察的南枝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啊”。

他只以为孩子乖巧。

或者说，喜欢他。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个孩子似乎很喜欢他。

南枝自认为目前难以像这个孩子喜欢自己一样，去喜欢他。

偶尔，也会因承受不住这份感情而不安。

抱着两个娃娃，一大一小在游戏厅玩了好一会儿，等手上的游戏币花光，南枝顺势带南柃去楼下吃饭。

只是，在经过楼下某间饭店时，南柃的神色忽得紧张起来，他拉过南枝的手，轻声道：“爸爸，我想去下面吃饭。”

下面吃饭？

南枝一愣，一楼哪来的饭店？

但他反应很快道，“是商场外的饭店吗？”

南柃几乎立刻点头，难得主动拉着南枝往电梯方向走。

不管是商场外还是哪里好，他们都要尽快离开这里。

将人拉进电梯后，南柃就迫不及待地按了按钮，直到大门关闭的瞬间，他才低低松了口气。

他好像紧张到了极点，小小的脸上眉头紧锁，抓着南枝的手也用力地微微颤抖。

“怎么了。”

南枝这才发觉了不对，他俯下身，摸了摸南柃隐约冒出虚汗的脸，担心道：“不舒服吗？”

南柃摇了摇头，转身抱住南枝的大腿，将脸贴了上去，“没有不舒服。”

他不想让爸爸担心。

但就在刚才，他感觉到了。

是阴秽。

很厉害的阴秽。

想到这，南柃不禁紧紧抱住了南枝。

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能力，他只能吃掉来威胁爸爸的小阴秽，可大阴秽不行。

相应的，弱小的他反而是强大阴秽的食物。

而爸爸，本来并不在阴秽的食谱里，但爸爸染上了父亲的气味，身体里还有很多种子，反而成了阴秽最佳的补品。

南柃很紧张。

他第一次遇到这样强大的敌人。

但他一定要保护爸爸，在找到父亲之前。

离开电梯前，南柃随手在几个经过的人和物品上留下诱导的气味，或许可以迷惑那只阴秽。

既然他能注意到对方，对方也肯定会注意到他们。

走出商场，南枝扫了眼四周的饭店，拉了拉掌心的小手，“想吃什么？”

虽然南柃表现得有点怪，但难得主动想要什么，南枝还是非常愿意听他的。

南柃抬眼，视线转过一圈，最终指向一家人最多的店。

“那个，爸爸。”

是一家很以实惠价格著称的自助店，里面人来人往看起来格外拥挤。

南枝以为他是个喜欢清静的孩子，没想到选了个最热闹的，不禁愣了下，随后笑着应下，“好。”

他领着南柃路过马路去了对面，店内的生意非常火爆，好在位置也多，他们的运气不错，前脚刚进来后脚就走了桌。

服务生一面给他们收拾餐桌一面指了指桌角的二维码，微笑服务道：“扫码点单哦。”

南枝扫了下菜单，摸了摸贴在身旁的小脑袋，将手机放下去道：“想要哪个套餐。”

这家自助餐厅，主套餐是火锅，只要点了一份就可以去自助区拿菜。

南柃看着菜单哪里知道吃什么，对他来说人类的食物都差不多，只有爸爸做的才特别。

“我想听爸爸的。”他道。

南枝见状想了下，“这个怎么样。”

是个番茄锅，他没给南柃做过辣菜不知道小孩能不能吃，所以辣锅肯定排除掉，但番茄锅大部分孩子应该会喜欢吧？

这个味道中规中矩。

“好。”

南柃点点头，压根不挑。

他选这里，只是因为人多，可以让他制造更多的气味假象，扰乱阴秽的判断。

虽然目前没有察觉阴秽靠近，但以防万一。

南枝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反而很高兴南柃有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这孩子向来无欲无求，从没要过什么，相较于别家孩子显得很特殊，让南枝多少有些担心。

点完锅底和羊肉，南枝领着南柃去旁边的自助区拿了些点心饮料和小菜。

带着一个孩子多少有些不方便，又要拉着孩子的手以防被来往的人冲开，又要选菜夹菜。

但南柃很乖，南枝空不出手抓他，他会乖乖地自己抱住南枝，安安静静地待在那儿，直到爸爸来牵自己。

整个吃饭的过程，南枝都很积极，他很少带南柃出来吃，所以又是夹菜又是问东问西，相较之下南柃就沉默得多。

他其实非常想享受跟爸爸吃饭的过程，但他还得做迷惑阴秽的事，所以一时分不出神，就显得比较心不在焉。

幸而南枝没看出来。

毕竟南柃平时就话少。

吃到末尾的时候，饭店内发起了抽奖活动，在场的客人都可以拿着付费记录来摇一次奖，总共四个奖项，一等奖是两千元现金，二等奖是两张免餐券，三等奖是店里的主题玩具，优秀奖是若干张优惠券。

今天也是赶巧，刚好是开店五周年这才有的活动。

南枝在店员拿出奖励时，一眼就看中了主题玩具。

是一辆拼装玩具车。

因为是主题玩具，所以还装配了许多特殊元素，设计相较于市面上的玩具车有很大不同，是很新颖的款式。

这让南枝想到了家里那辆被南柃摸到掉漆的玩具车，他想，南柃可能会喜欢。

也在这时，旁边那桌的小孩已经抓着妈妈的胳膊，悄悄道：“妈妈，我想要玩具车。”

南枝听到了，他低头看了眼正默默吃饭的南柃。

南柃吃东西细嚼慢咽，碗里堆了许多夹进来的菜，一般小孩可能就吃不下了，但南柃不一般。

人类的食物填不饱他，对他没有意义，但这是爸爸夹的，他要通通吃掉。

南枝看了就误以为他爱吃，又夹了两筷子。

同时想着，给南柃抽个玩具就好了。

不过也只是想想，店里两层楼的客人，抽到的可能性实在太低。

等轮到南枝这一桌时，他随手摇了一个68号球，球是很喜庆的红色。

待所有人拿到球后，店内中心的大屏幕就开始抽此次的奖励的数字。

最先抽的是优秀奖，总共十位，赠送店内大额满减优惠券。

只见屏幕上出现十个白框，随后迅速滚动数字，随着第一个数字确定，客人们都紧张地扫视着手上的球和屏幕，直到第二个数字确定下来，周围顿时发出不少欣喜以及嘘声。

抽完优秀就是三等。

服务员半点不磨叽，在发完奖励后快速开抽。

南枝有点在意地拿过了桌上的球。

第一个数字——‘6’

南枝一愣。

埋头苦吃的南柃像是察觉什么，立马抬起了头看向爸爸。

爸爸......

第二个数字很快滚了出来。

是‘8’。

‘68’

南枝着实呆了呆，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他对其他奖项都没兴趣，唯独三等奖。

“恭喜中奖的客人！”服务员高声激动道：“请您到前台拿奖。”

“这套玩具是本店特意找了专门的设计师进行设计，完美将店内元素以及......”南枝正有点懵地过去拿玩具时，服务员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总而言之，这套玩具车是特别设计的五周年纪念品，市面上独一无二的设计。

但这到底是玩具，对于大多数成年人来说吸引力远不如与钱相关的东西，所以聚集来的目光并不算多。

可对南枝来说，这是他唯一想要的奖品。

他拿着玩具盒回去了位置上，静看了几秒才终于回神，看了看身旁的南柃道，“看来，爸爸今天运气不错。”

对于他这个从小到大没中过奖的人来说，今天能中一次，确实很罕见了。

本来完全不抱希望。

南柃闻言却神情僵硬，“爸爸.......喜欢就好。”

这一句话拉回了南枝的思绪，他将大玩具盒塞进了南柃怀里，笑着道：“是给南柃的。”

南柃一怔，条件反射地抱紧了玩具。

嗯？给他的？

“家里的玩具车褪色了，我都忘记给你买新的。”南枝说着微微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他自从醒来后就没给南柃买过什么，褪色的玩具车估计还是失忆前给买的。

“以后想要什么，都像今天一样跟爸爸说好不好。”他摸了摸南柃毛茸茸的脑袋，温声道。

他很开心，南柃和他说自己需要什么。

这会让他感觉自己被需要，会感觉这孩子像个活人。

虽然不太好听，但这孩子之前看起来确实不太像个人，死寂的表情和目光像个机械的人偶。

“......”南柃默默抱紧玩具，低声道：“好。”

“谢谢爸爸。”

作为一个异种，他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对人类的玩具也不感兴趣，他经常玩那个车，只是因为爸爸忘记他之前经常陪他玩那个。

那辆玩具车刚买来时也是需要拼装的，爸爸在这方面很厉害，最小的零件也能在尝试一两遍后拼到准确的位置，相较于别人，爸爸拼地又快又好。

那时候他刚生下来什么都不会，他很笨。

他虽然都不懂，却依稀知道别的异种孩子不是他这样的，别的异种孩子很聪明比他聪明百倍，厉害百倍。

但爸爸不嫌弃他。

爸爸会抱着他，手把手教他什么事情该怎么做，就算他搞砸了也不生气，反而会抱抱他，亲亲他的额头。

爸爸会陪他玩很多东西，尝试很多东西。

他真的太笨了，什么都要爸爸教。

直到后来，他终于会了很多，不会再拖爸爸后腿了。

爸爸就忘记他了。

他不喜欢人类的玩具，他只喜欢爸爸陪他玩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