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落祈凑到了他面前:“你看,它是不是很新鲜。”
十倾曜表示肯定:“嗯。”
看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会看菜新不新鲜,凉落祈拧眉将手放至下巴严肃道:“不对,小十应该说:嗯?这是如何见得?”
十倾曜诧异了一瞬失笑,立刻清了清嗓子凑上前去一脸配合地问道:“嗯?阿祈如何见得?”
“因为有灵力滋养,这萝卜要比那摊子上其他的更圆润。做油炸丸子应该很好吃。”凉落祈闭目说着又看向手中的水萝卜,没注意前路有块石头横在面前。
十倾曜勾了勾手运了点小法术,石头便被打飞到了一边,凉落祈毫无察觉地继续讲着:“不知道小十吃没吃过,我还是跟着许婆婆学到的。”
“那我很期待。”十倾曜站定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道不似寻常柔和,一把将他拽到了怀里。
凉落祈本正看着那萝卜思索这灵力莫非是他所知那处沾上的,不小心跌其怀中,抬头正想着是出了什么变故,便听到十倾曜温声道:“到了。”
凉落祈随他视线转头,他隐约看得到面前一步之遥处有层结界。
周围有些缥缈,二人本一直向东走去,一路上人越来越少,许是身边有十倾曜的缘故,凉落祈注意力更多在手中青萝卜上,若不是十倾曜拉住他,可能就撞上去触发符阵了。
远处高耸的青山云雾缭绕,入目的草地郁郁青青。在一片草地之上的近处有不知名的五瓣紫花,细细望去花瓣内部有着白色竖纹,倒是好看。
这花一片连一片盛放着,像开了一条蜿蜒的道路一直蔓延到了前方山上,凉落祈能感觉到里面的灵力极其充沛。
他只看一眼就道出了地名:“啊。青要。”
凉落祈在南山有一旧友定居在东处,东处环山,人迹罕至,他所知之处便是这青要之地。
青要之地的主人,凉落祈的旧友山鬼不喜人间烟火,不爱人界热闹,故设了两层结界将她与此处藏起来,山鬼本人便在青要地的青要山上。
两层结界被山鬼特地称呼为浮濛与隔,浮濛是迷雾,用以扰乱凡人视线与同僚寻求,至于隔便是眼前所见的,隐藏青要之地真正的结界了。
凉落祈虽然许久未来拜访旧友,但如何寻到青要他却知晓,只不过现下他神色复杂地看了身旁的十倾曜一眼,来的路上他并未发觉浮濛,怎的就这么见到隔了?
结界一般都是要一层一层破的,很少有神仙将层层结界一并破开,隔在眼前,那么定然是小十破了浮濛这层结界。
在他出神之际十倾曜作势要踏进结界,凉落祈伸手还没来得及说这结界的蹊跷之处,便看到他穿了一半转身向他伸开手,周围是一如既往地安静。
凉落祈又愣了:“?”
青要之地的结界是山鬼亲自设下的,连帝师都不能随意进入,怎么小十说进去就进去了?
十倾曜见他踌躇,很自觉地主动去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向结界里一带又马上知分寸地松开。他对凉落祈勾唇一笑道:“走吧,阿祈?”
“见小十入青要之地似乎很……熟悉,莫非那白栀子,就是从青要山中种下的?”凉落祈脑中再无其他猜测,那包裹白栀子的灵力浓郁,既然上官富贵能寻到那栀子花,能在家中空出一片地种下,那栽花之地与上官府最近处便是青要了。
见十倾曜点头,凉落祈神色并未放松下来,相反,新的问题产生了,青要山几乎与世隔绝,上官富贵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十倾曜看他表情猜出了他心中所想,正巧在他问出来时十倾曜也想到了什么,握拳的手伸出大拇指向身后一指道:“阿祈说,唯独上官大小姐碰过的那青萝卜染着灵力?”
说起青萝卜,凉落祈蓦然反应过来两人还卡在结界中间。他不禁讪笑两声,手指挠了挠脸颊。神仙穿在结界中间聊天,他们两个还是第一人吧?
“这个结界……”凉落祈这样想着动了动身,袖袍一甩身子向结界另一端挪了一挪,只留下一只脚卡在结界中间,“若不卡点什么东西,恐怕我们有进无出。”
这就是隔的神奇之处。
青要山上居住的山鬼是青要之地的守护神,也是旧神。山鬼是何身份并不重要,终究都是神仙,但这结界却不是随便哪个神仙能造出来的。
隔是一种易进难出的结界,若人进去后不能用灵力维持着半进半出的状态,那么便会被困在青要之地,无山鬼同意再出不得。且这结界似乎也只有山鬼变得出来。
十倾曜看了看凉落祈,视线慢慢移向了他手中之物。凉落祈正好也注意到了手中的水萝卜,仿佛在暗示他什么一般,凉落祈举起它胳膊绷直了向结界里一伸,“嘿咻”一声收回脚的同时松开了手。
然后结界中间就卡了一颗悬空着的,任谁看都有点诡异的青萝卜。
拍了拍手凉落祈望着面前的紫色“小路”很想走在上面,便也抬步踩着花间空隙走了上去,一边慢慢走着,一边严肃地开口:
“这萝卜身上的灵气虽然看不出是不是青要之地的,但是这萝卜曾经过上官翩之手。此地设有结界,萝卜又不可能在此地种下,她和青要有什么关系?……”
“路途较远,若无缩地成寸,驾车非半日不可抵达。”十倾曜背着手跟在凉落祈身旁,今日他束了发,以两根金丝线做了发带缠绕,垂下金丝尾端被阵阵轻风吹起随长发轻扬。
他一身深紫便衣更显少年气息,这紫色仿同这无名野花融为一体,凉落祈不禁向他靠近了几分。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山上,打算从山腰绕后。
这紫路也已走到尽头,察觉到凉落祈的靠近,十倾曜望向前方渐白处看似随意地问道:“凡人有没有可能得到灵力?”
“不排除这种情况,但极难。凡人承受不住注入体内的灵力。”
走着走着,凉落祈也注意到了前方那雪白处,眨了眨眼确认是一片栀子花地后他马上将手伸到后方挥了两下,碰到他的衣摆凉落祈迅速抓住了衣服一角道:“小十!”
他另一只手指着面前一片雪白,回过头来告知的眉宇间尽是欣喜之色:“是小十种的白栀子吗?开得好生漂亮。”
“花开即此地灵力充沛。”十倾曜点头,目光垂下落到了他正拽着自己衣服的手上。见凉落祈转回头十倾曜伸出垂在身侧的手,在将要触上的一瞬又怯场般收回,带着克制和隐忍。
只不过那双瞳中情愫如海深不见底,并未因这遗憾的收场撼动半分平静的水面。
凉落祈并未留意身后人的动作,两人一前一后迈入花地,凉落祈着眼选了处空地一屁股坐下。
忽然想起来身旁这位居住环境理应是抛开奢侈不说也是极为整洁的人,他二话不说起身拿起袖子扫了扫旁边地上的泥土,随后站起道:“这儿我粗略收拾了收拾,嗯,最起码留下的脚印没有了。出门在外是不太方便,小十你……”
十倾曜见状扶住他的肩就是一使力,将凉落祈按在了刚为他清干净的地方,在凉落祈不明所以的眼神中,自己慢悠悠地坐在了他旁边。
凉落祈见状微微皱眉道:“这……”
面前人却不甚在意,十倾曜用左手撑着身子懒散地屈着右腿看着远处交汇到一点的栀子花,侧头对凉落祈轻笑道:“阿祈坐过的地方也极干净了,不是吗?”
凉落祈想了想,竟无言反驳。
被眼前飘零的花瓣引去视线,他想起昨晚缠绕其身救他于危险中的神器。凉落祈觉得他换了神器,许是见之前那个伤到了他,所以没有再用。
斟酌几番他张了张口又马上闭言,本未在看他的十倾曜本不想注意也注意到了,于是他抬起搭在右腿的手对着凉落祈拍了拍他身旁的地揶揄道:“阿祈莫非坐累了想躺下休息?地凉,不如枕着我的腿?”
凉落祈听出他话中玩笑,笑着摇了摇头后心中沉闷之情倒散去几分,十倾曜见状却是弯下嘴角,颇为失落地抬手道:“那真是可惜。”
“此地灵气精纯,独一无二,易养魂,阿祈要打个坐吗?”凉落祈还没琢磨出那可惜之意在哪儿便听见十倾曜如是说道,他的确早注意到这里灵气易养神魂,便也反问了十倾曜一句。
见他摇头凉落祈也没强求,自己坐好闭目养神起来。
十倾曜歇没再维持他那一成不变的动作,这会儿倒是双手支到背后撑着地,百无聊赖地看着满地的四季白栀子。
视线定在某一处后,他眯着眼睛又确认了一番后,起了身。
凉落祈睁开眼睛的时候,十倾曜正在不远处背坐着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小十,我好……嗯?花环吗?”听到了身后动静十倾曜并未及时回头,听到耳旁凉落祈的声音,在怔愣片刻后十倾曜才侧头,看到凉落祈正弯下身子歪着脑袋,已然发现了他的手中物。
十倾曜调整了调整手中花环的大小后起了身对凉落祈道:“嗯。刚刚发现了一株并蒂花。”
白色的四季栀子中间尚未完全绽开,浅浅的紫色缩成了一团,凉落祈仔细瞧了瞧,那颜色就像是十倾曜的瞳孔一般好看。
想到这儿凉落祈忍不住想确认一下自己所想是否正确,然后他托着下巴盯住了十倾曜的眼睛。
十倾曜:“?”
了然的凉落祈为了隐瞒心中的小九九又盯上花环上的编织手法道:“小十的手好巧啊。”
听到他的夸赞十倾曜敛目轻笑,凉落祈遗憾着那双瞳怎么就闭起来了,下一刻又瞧见他睁开了眼,连那眼中都有着几分笑意:“这个可是你们天界的编制手法?”
凉落祈如愿对上他的眸子却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窘迫了一下后他手指刮了刮鼻尖,干笑两声便想转移话题:“啊哈哈哈。果然是并蒂栀子花,百年难得一见。”
十倾曜却来了兴趣:“阿祈?”
见这事情躲不过,凉落祈慢慢叹了口气挠了挠头回应道:“那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编织手法。”
这倒轮到十倾曜惊讶了,虽然并未喜形于色,却还是复望手中花环一眼:“我记得天界还有关于这个的花里胡哨的比赛的。”
“啊,是有……”凉落祈忽然地犹豫不是因为他没参与过,也不是他多忘事,而是这种比赛他不太感兴趣,也不曾常常回归天界,所以很多天界的趣味比赛都是司命挂了他的名,而他也有幸成为了那个一直不争不抢的……倒数第一。
他以往觉着说出来也没啥,毕竟他不争不抢惯了,不愿意参与的事绝不参与,但是现在着实感到脸上一阵热红。毕竟他也知晓,那是以往。
“所以阿祈是——能不参与就不参与,若参与了就是个第一对吧?”十倾曜看着他的犹豫的神情直接开口,语气平静得仿佛一直都知道。
凉落祈都没有认真听他在说什么,摸了摸头尴尬地笑道:“小十真厉害,俗话说技多不压身嘛哈哈哈哈……”
活这么大岁数谁还没几个技艺傍身了。
沉默了许久,十倾曜伸手将花环轻轻戴到了他头上。虽然一个大男人头顶花环是有些怪,凉落祈还是扶住了花环,对着十倾曜忍不住问了一句:“好看吗?”
十倾曜轻笑一声自然是点头称好的:“好看。阿祈很好看。”
思绪倒退回了到天界某时,众所周知祈神凉落祈擅水墨,画技堪称一绝,在每一次的水墨比试中总是第一名。往后的什么书法比赛,切磋比武,掷壶游戏,但凡凉落祈在场,定是赢得别人片甲不留。
但这似乎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久到凉落祈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天界挥毫泼墨过,尽兴比试过了。
忽地想起十倾曜带他来这儿一趟的目的并不明确,若是只来确认那青萝卜灵力,那完全不必进来,若是想知晓这栀子花是如何出现在上官府上,那应该在青要山多走一走。
思来想去凉落祈也没想出来其他理由,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对十倾曜开了口:“小十带我来这儿不能只是为了养神和看花吧?”
“这的确是我的主要目的。”见十倾曜回答得干脆,凉落祈愣了那么一瞬,眸间是许久不见的平静。
花瓣飘在空中又很快落下,凉落祈望着几乎快要一望无际的白花,印象中青要之地是没有的。
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呢?
一阵强风吹过险些把花环掀飞,凉落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它护在胸前。空中纷飞起了无数的花瓣,凉落祈盯了一会儿,伸手停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