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一边追着,紧紧盯着薄悬手里的钱袋子。就见对方像是昏了头得慌不择路,一头跑进一间他们租住的那间。
好啊,领头的老大一看就顿时不着急了。
院子三面环墙,只有大门能出入,料着对方就算是孙猴子变得也飞不出去。
走进去,果然找不着出口的薄悬一个人在走廊尽头站着。
几个人鬣狗一般兴奋地围了上去,薄悬还在喘息个不停,朝着没人的四下里看看,走投无路,伸手将钱袋朝往他们面前的地上一扔:“钱都在这了,你们放我走,要是不够我再去取,你们想要多少。”
领头的老大笑了一下:“口气不小啊,还挺识趣,那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聊关于赔偿的事?”
这时,陆昊捂着脸追上来,拨开几人,叫嚣道:“小畜生,你以为拿钱就完事了,老子因为你吃了好几年的苦头,你今天就是跪在地上求……”
领头的老大聊得好好的被打断,朝后方示意去几个人去外围放风,一脑门青筋地喊停陆昊:“好了,你特娘地叙旧来了,赶紧嘴捂上把人带走……”
四个人紧了紧钢管,包抄上去。
薄悬就在这时猛然暴起,一把抓起钱袋朝着老大脸上砸过去,包的拉链没拉紧,钞票哗啦啦地流出来,霎时间天女散花一般洋洋洒洒地飘飞着落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和地上。
几个混混愣神的间隙,薄悬掉头就往另一侧的楼梯口跑。
“靠,抓住他!”两个最前方的人拎着钢管忙追了上去。
老大挥开飘到脸上的钞票,骂了一声。
一楼院子的各种边边角角堆满了历任租户丢弃的杂物,地面本就不平坦,有的地方空间狭窄得走路尚且没法两个人并排,更不要说上演动作片的追逐大戏了。
没跑出多远,两个混混就楼梯间把人追上了
领头的老大气急败坏地拎着钢管赶过来,却见被围堵在夹角的薄悬压根没理会他们几个,抬手去拍墙上消防箱的的警铃。
这片的建筑摩肩接踵,排列得蜂巢一般密密麻麻仿佛透不过风,地方监管出于以往的教训,强烈的防火意识体现在,一整条胡同走下来可能没几个能用的摄像头,但是每栋楼的每个楼层必定装配了消防箱和灭火器。
老大猜着他是想叫人,瞳孔一缩,情急之下拎起手里的钢管对着人狠狠敲了一记。
薄悬压根没有停手的打算,就这么后背硬生生地挨了一棍,往前扑倒着,头磕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的手压在消防警铃上,警报被触发,尖锐的警铃拉长着响彻这处房屋的上空。
三人惊诧的眼神中,薄悬扶着墙转过来,仿佛力不可支,惨白的脸色透着抹急速奔跑后的红,几缕鲜血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流,映得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格外得渗人。
薄悬就这么看着面前的几个人,慢慢弯腰捡起地上的钢管,拿在手里掂了掂。
“妈的,这小子还是个难啃的硬骨头。”
领头老大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句,外头的胡同有喧哗声靠近,遥遥的还有一阵乌拉乌拉的警灯——谁把警察招来了,还来得这么快。
领头的老大身上罪行累累,一听这声音,哪还有心思管别的,招呼人扭头就跑。
半个小时后。
鸟兽散的几个人陆陆续续地在派出所重新集合了。
充满暖气的询问室,薄悬捂着头上的纱布对着端来茶水的民警道了声谢,情绪镇定地出示过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
针对民警提出的关于监护人的问题,他如实回复了自己父母离异,母亲在海城赶不过来,随后,将自己被这伙人恶意骚扰、勒索、报复的经过完整叙述了一遍。
屋子另一角蹲着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人站起来还想反驳:“警察同志,他……”
警察虎着脸重重一拍桌子:“让你说话了吗,老实点儿,蹲回去。”
薄悬低头喝口茶,想起什么,对警察说:“那处院子一楼另一头的门口有个监控,不知道拍没拍到我们,这个能当证据吗?”
警察心道不愧是高材生,危险关头还能注意四周有监控,正愁没有铁证:“当然算,拍到了最好,差不多就能定罪。”
一扭脸,朝外喊:“小陈,给外勤的打电话,让他们把周边有监控的视频都调回来。”
最末尾的陆昊抬起头,他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一只眼睛因为挤压充血而涨红,恶鬼一般目光阴狠地死死紧盯着薄悬的背影,在警察扫过来的时候又飞快把头低了下去。
从中午折腾到天黑,夜灯初上的时辰,薄悬留下联系方式,表示后续程序自己会全力配合,婉拒了民警开车送他回去的提议,道过谢后,一个人走出警局的大门。
也就是在离开警局没多久,薄悬手机上接到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人情绪十分激动,接通后,张嘴就骂道:“小畜生,你干了什么,派出所那边刚给我打电话,你堂弟从里边出来没几天,你特么又把人弄进去了,还有王法没有了,你是铁了心跟我们姓陆的过不去了是吧,畜生东西,跟你妈一样特么的不知好歹,老子当年就该在你生下来的时候掐死你,你等着,别以为就你会找关系……”
薄悬接通后就把手机音量关了,沿街走了一阵。
估摸着那边人骂累了了,薄悬重新把手机拿到耳边说:“我今天拿给陆昊三十万的现金,在派出所留作物证,过几天就能拿回来,陆成才,你不是身上欠着债一直追着我要剩下的三十万吗,三十万和找律师捞陆昊,你自己选一个。”
电话那头静了静,旋即更是骂得大声了:“我艹,你个畜生东西,我早几年就该直接打死你,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
薄悬冷冷讥讽道:“是啊,可惜你没能打死我——要钱还是想法子捞人,你自己想清楚,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回不是你想减刑就能减掉的,另外还有件事你听好了,你再敢给我妈打电话去骚扰他们一家人,你以后别想从我手里拿到一毛钱。”
他说完,不管那头反应,干脆地把电话挂了,走到路边拦了辆车,直奔医院重新处理头上的伤口。
案件的伤情鉴定已经在下午跟着民警去指定医院做过了。
薄悬自己对伤势也有数:轻微的脑震荡,卧床休息几天差不多就恢复过来,最多后背的伤有点麻烦,日常多注意就好。
他身上的衣服经历乱七八糟的一天,沾着灰尘干草叶,形容满是狼狈,脸上也是脏的,但是这副模样在医院和派出所这种特殊地点倒是没太显眼。
一个人拿着单子在清清冷冷的大厅取完药,穿过走廊,往门外走的时候,迎面一个过路的白大褂医学生站住脚,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哎,你不是那个……”
上回跟着东家一块看伤口的那个学生吗?
薄悬却像没认出他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恰好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听见另一端的蒋寄野问他:“你人在哪呢?”
薄悬对着医学生礼貌地点了点头,擦肩走出医院的门,慢半拍地回复蒋寄野:“出门了,还在回学校的路上——怎么了?”
一路走出医院大门,走到了大街上。
这里是城区了,脱离阴暗地带后的,世界仿佛重新活了过来,有了文明秩序,有了鲜明色彩,也有了热闹温暖的人声。
薄悬看着对面商场的天幕,和蒋寄野说着话,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没有着急过马路。
背后,是一条长长的步行街。薄悬朝着街头一家卖小饰品的店铺走过去,问电话里的蒋寄野:“你喜欢什么颜色?”
“你问这干什么?”
“不能问吗?”
“能问,我是问你问这个干什么用。”
“不干什么,就随便问问。”
“……”
“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只要不是大红大绿的就行——别在外面瞎转悠了,整天出门穿得那么薄,打量没生过病是吧,早点回去,到学校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好。”
“嗯,那回吧,挂了。”
“蒋寄野。”
“嗯,你说。”
“我有点想你了。”
……
薄悬怔怔地收起手机,摸了下头上的纱布。
他来到店铺门口,从露天的小摊上拿起一团毛线在手里摸了摸,片刻又放回摊位上拿起另一团。
门内的店主隔着层门帘看着他:“外边的毛线三十一卷,不挑颜色,你要想要好一点,我这店里面还有羊毛的,价格是贵点,但是暖和,精细小羊绒的,织个围巾手套就算给小孩戴也不会扎。”
薄悬走进店内,说:“看看羊毛的。”
店主伸手搬出来一个摆满了五颜六色毛线团的木头屉子,絮絮道:“你算找对地方了,这一条街只有我们家卖的是真羊毛,半点没掺假拿火一烧就知道,这一箱子我没敢往外摆,怕人多给我摸脏了,帅哥你看看要什么颜色——哎呦,你这头上,是摔着了啊。”
薄悬嗯了一声,垂着眼睛,从盒子里选出几个大地色系的毛线递给店主,“这三个。”
店主见多了买毛线的年轻人,热心地多问了一句:“是不是买给女朋友的?那你要买颜色鲜亮一点的,这种颜色太深了,像这边这些鹅黄的粉白的女孩才喜欢,用着也好看。”
薄悬:“不是,给男朋友的买的。”
店主:“额……哦哦,男生也好,男生用着好。”
店主没再在说话了,讪讪地装好毛线,从后头架子上抽出几根木头针子一并装进去递到薄悬手上,等薄悬付完账,照例交代说:“要是织不好或者哪地方织差了,你拿过来,我这店包教包改的,一般针法我都会。”
薄悬:“好,谢谢。”
再之后,他饭也没想起来吃,赶回学校睡了一个不太安稳的觉,隔天一早跑了趟派出所,之后因为头晕得厉害,回来路上又不得不去了趟医院。
大夫一听他脑震荡,检查后给他开了两瓶镇静和消炎的药水,大冷天输完液不能往外乱跑,给他找了间病房,让他好好躺着休息一天再说。
再之后,就是接到消息,赶回学校准备接受调查。
“已经报过警,打我的人也已经被抓走了。”
车里,薄悬对着蒋寄野这么解释,然后就跟锯了嘴的葫芦,再怎么问也一句不往外吐了。
他不想开口,蒋寄野一点办法也没有,总不能严刑审讯。
不说了就不说了,a市就这么大点地方,他回头找人难道查不出来是怎么着。
蒋寄野没接着问,注意到薄悬的背上大概是上过药膏,有层莹润的光泽,像出了一层薄汗,但是上药的手法显然非常粗糙,压根没抹匀,有几个地方还黏着纱布扯断后掉落的粗糙线头。
蒋寄野深吸口气,伸手轻轻地替他把线头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