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口才谋生的人,巧舌如簧,能言善辩。
但时舒并没有因为夏章桃的这句话就当了真。
不过是朋友之间的玩笑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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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时舒在长榆基地摸排业务的第二天,张高磊总经理就主动把徐助理安排给了她,做她的临时助理,统筹负责她在长榆出差期间的一切行程安排。
起初张总是这么试探的:“您出行怎么也没带个助理同行?”
“因为。”时舒的视线落在正专注地给她称重咖啡豆的徐助理身上,似笑非笑:“我没有。”
张高磊有些讶异:“您没有助理吗?”
“嗯。”时舒收回视线,重新投向张高磊:“回国不久,还在找。”
“明白了。”张高磊:“您还没有找到满意的。”
“那小徐先借给您……”
张高磊话没说完,时舒眼皮一撩,饶有兴味:“徐助理借给我?”
张高磊倒也坦诚:
“一来,虽说整个集团都是您的,我们任何人都可以随您差遣,但您用起我来肯定没有年轻人自在。”
“二来,作为集团总裁的您,出行都没有助理,我一个基地总经理哪好意思天天领个助理在您面前乱晃悠?”
“小徐能力很不错的,先借给您用用,等您离开长榆的时候再还给我。”
嘶。
这件事情就像,狐狸看上了树头鸟类衔着肥美的精肉块,还没起歪心思行骗呢,善良而单纯的鸟类就主动张开嘴对狐狸说,你想听听我唱歌吗?
狐狸只好领了他的情,接住他心甘情愿献上的精肉块,并恭维他一声:“你唱歌可真好听。”
哇哦。
“借给我?再还给你?”时舒点点头,眯了眯漂亮的眼睛,笑着问:“你就不怕我有借无还?”
张高磊只当她开了个玩笑,完全没往心里去。
堂堂一个集团总裁,什么样的助理没有,怎么可能要惦记他一个基地总经理的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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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助理进入角色很快,并没有因为是临时助理就有任何松懈。
基地作息早八晚五,与集团统一,是上午八点上班。
时舒一般七点钟联系徐助理时,他就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有回,时舒想在上班前先去产线看看夜班员工后半夜的工作状态,六点钟就联系了徐助理,他也已经在酒店楼下等着了。
时舒就又带着试探和考验的意图,试了试凌晨五点。
凌晨四点。
除了凌晨四点那次,徐助理迟疑了一下,问她能不能等他十分钟,其它没再有意外,她下楼的时候,徐助理都已经站在车边等着了。
是随叫随到的徐助理。
“你是住在这附近吗?”时舒好奇地问一嘴。
是,徐欥说他就住在附近的宾馆。
“你不是本地人?”
徐欥回答说,他不是本地人,但已经在长榆生活了很多年,也有固定的住处。
他之所以住在附近的宾馆,是因为张高磊总经理考虑到时总住在酒店,建议他住在酒店附近,这样时总有需要的时候,会更方便一点。
“为什么不跟我住同一家酒店?”
差旅权限参考集团岗位职级评估。
徐欥挠挠脑袋,略为抱歉地解释:“基地的住宿预算是这样。”
时舒若有所思,舌尖抵了下腮,忽而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何不食肉糜”那味儿了?
“您说笑了。”
基地是下午五点下班。
时舒她一般要到八点才会回酒店,徐欥就一边加班,一边等着她,他情绪稳定,并没有什么抱怨之言。
有回,时舒忘了时间,整个基地园区只剩下工厂生产车间自动化设备运转的响声了,她走出办公室,徐助理仍在专心地敲着键盘,肩背挺得笔直,脊背宽阔,工作态度认真而专注。
时舒放轻脚步走过去一看,徐助理正在整理要向基地总经理张高磊汇报的工作报告。
既是总裁的临时助理,又是基地总经理的全职助理,一人身兼二职,汇报两位领导却也能兼顾。
是任劳任怨的徐助理。
……
时舒临时决定去车间做基层指导慰问,请他陪同。
偌大的生产基地,车间与车间之间相隔甚远,徐助理垂眼看一看她的高跟鞋,说:“我去协调一辆观光览车,请您稍等。”
等他开了辆观光览车过来,时舒发现车窗玻璃已关得严实,仅前后排各留着一条细小的缝隙,用于车内车外的空气交换。
进入车间后,他手里握着个迷你扩音器,边带着时舒参观,边给她介绍车间的生产情况以及展台区域。
工段噪音大的地方,他打开扩音器,工段清静的地方,他及时关掉扩音器。
清润的嗓音像流淌的溪流干净清澈,在扩音器中缓慢扩散,多了些沉稳的质感,专业而流利的讲解可见他功课做得很充分。
是一名优秀的讲解员。
得知他是今年六月份才刚刚入职的管培生,时舒点了点头,然后问:“那我考考你?”
时舒有意往深往偏了去追问他一些产品知识,工段工序,他皆回答流利自如,不急不躁。
太过深奥的底层逻辑他回答不出来,诚实而诚恳地说抱歉,是自己了解得片面了。
他非技术人员,了解到的知识足够胜任总经理助理一职,但他并不为自己辩驳,仍谦虚地说一声,是自己了解得片面了。
时舒探到了底,没再追问。
……
模组PACK工厂的负责人是位老外,老外中文不错,口语交流能力不错,时舒就用中文和他对话,说到一些中文博大精深的内容,老外理解有误,徐助理及时地充当了翻译,老外恍然大悟:“原来时总您是这个意思。”
时舒意味深长地笑着,她点点头,既是回应老外的正解,又是对徐助理优秀的口译能力的认可。
是精通中英文翻译的徐助理。
……
时舒去客户那边出差时,除了张高磊总经理会陪同以外,徐助理也会一并同行。
他又一人分饰着另外的两种角色,兼顾着助理和司机的双重职责,和对方公司的接洽人负责对接安排好行程。
有一回因为是临时行程,尽管时舒表示出差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吃住都可以凑合,他还是多渠道寻找周边舒适度较高的酒店,并和酒店方沟通协调出行的便利方案。
是兼顾周到全面的徐助理。
总之。
一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长榆半个月的考察之行,已然让时舒觉得,如果她身边一定要有总裁助理这个角色的话……
那么,她想争取一下徐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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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榆是多雨的城市。
离开长榆的前一天,和来时那天一样,下着绵绵的冬雨,气候潮湿而阴冷。
雨停了。
时舒站在窗边,听窗外风瑟瑟而起。
算计、着磨着点事儿。
她用的是基地为集团高管出差长榆而准备的固定办公室。办公室位于办公大楼的顶层,视野宽阔,周遭的风景景观很好。
这个角度,远看可以看到山黛和云雾缭绕,近看可以将整个基地的布局尽收眼底。
现代化高耸的建筑大楼,独特的弧面玻璃幕墙设计,焕发着雨后的清新。
印刷着企业logo的彩色旗帜环绕着五星红旗,在风中威武飘扬。整齐划一的自动化生产工厂设备率先步入了智能化时代,大型物流车走专用车道出入库,基地的一切运行得井然有序。
争取徐助理一事,此时是最佳时机。
既给了张高磊和徐助理本人考虑的时间,又不会给他们充分考虑的时间,属于她最有把握的时机。
张高磊敲门进来和时舒汇报工作。
看见时舒靠窗而站的背影,黑长的卷发挽成发髻挽在后颈处,露出的一小片皮肤将窗外的灰暗色彩直接刷新了一个亮度。
她穿着修身的黑色大衣,大衣下摆垂至小腿,同色系的阔腿长裤,气质轻松得体。
哪怕是年长她一圈,张高磊也忍不住要多几眼对年轻总裁的欣赏。
不止是她出众的美貌和气质。
她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豪门小公主,这半个月张高磊亲自验证了她谈判桌上爽直利落,和她平时直来直去的性格一致,拍板商业企划书时,果断得像执仗战场的强势女王。
她学识渊博,能源与动力博士学位,高校博士后科研经历,谈及专业领域时,她对整个能源行业发展的趋势侃侃而谈,令人信服,她对时汐集团能源业务未来的发展路径有着清晰而明确的规划。
她是企业风向的掌舵人。
是值得他跟随的引路人。
时舒一转身,就看见张高磊走神了,臂膀下还挟着一沓文件。他身上的这套黑色西服熨烫平整,若不是家中有贤妻,便是他有讲究细节的助理。
他来的不早不晚,来得恰是刚刚好。
毕竟是抢人,作为理亏的一方,时舒微微偏侧脑袋,一改往日直来直去的风格,采用了迂回战术:“张总经理,你是不是在等我开口先说?”
张高磊回过神来,着磨着时舒的话,一时没揣测明白她的意思。
不过,有幸和她相处这么些天,张高磊已然摸清楚了她的性子,她并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领导,凡事儿都要靠下属累死累活地猜,还不一定猜得准,整天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别事儿不干,就顾着哄好老板了。
她既然这么说了,一定是她有话要对他说。
于是,张高磊没做任何心理戒备,笑着答:“我刚才有些走神了。您是要和我说些什么?”
“你是不是在等我先开口?”时舒重复一遍。
“等您先开口?”张高磊也重复一遍。
时舒敞了下手,循循善诱:“等我开口跟你要?”
“开口跟我要?”
要什么?
张高磊笑了,他顺着她的话,说:“什么要不要的,您怎么还和我见起外来了?”
“我的就是您的,您看中了什么,您拿走就好。”
“您看上我的什么了,那是您看得起我,没把我当外人,是我的荣幸。”他甚至心情不错地抖了个机灵:“除了老婆孩子,您要什么我都会想办法替您实现。”
“嗯。”听他这么说,时舒承诺:“你放心,我不要你的老婆孩子。”
张高磊笑得轻松自在:“那您请说。”
“我就想跟你要一个人。”
张高磊仍不太在意地笑着:“要一个人?”
“您要谁?”
“要他。”
时舒靠在窗边,手臂随意搭着窗台,目光含笑的看着正对着办公室门的方向,却不再说话。
她的视线穿过宽敞明亮的走廊,穿过雨后阳光漏在地板上的条条光斑,沙粒和灰尘在光里悬浮,时舒的视线最终定格在走廊另一面的会议室。
张高磊顺着时舒的视线看过去,他看见了窗外的色彩转变成了一圈一圈神秘的光环。
而顶着彩色光环的是——
他的助理。
徐欥正在会议室里调设备,可能是设备调试的过程中出现了些小问题,他趴着腰,低着下颌线,羽绒服的拉链处抵着会议桌,右手扯过连接器,左手持着电话。
徐欥讲话的声音不高,他们因此并不能听见他在和谁打电话,沟通些什么内容,只能看见他梅子色的上下唇瓣轻开轻合。
梅子色,是七色彩虹都没有的颜色。
他的唇型很好看,上唇薄,下唇丰润,唇瓣碰撞和敞开时,唇肉轻弹,微微鼓起,有明显的唇珠和唇峰。
他穿着简单干净的黑色羽绒服,敞着衣领,露出里面白色T恤的前襟。
雨后的阳光刺过浓密的睫毛,在他薄薄的眼睑处透下一圈细薄的光影,寸长的黑色短发清爽干净,如刚刚掐过的薄荷嫩尖。
不知道和对方说了些什么,他唇角自然上翘出个弧度,唇峰的弧度因此扯薄,倒有几分薄唇的即视感。他笑起来既乖巧又可爱,就像是绽放在初冬季节里的白色花朵那样纯粹洁净。
张高磊听见时舒感慨一句:“他好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