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便有意探究一下富贵结的秘密。只不过,居然这么巧合,今日又能看见阿金姑娘,真是十分有缘啊!
阿金的脸色有些苍白:“死人衣服?怎么可能,公、公子……你看,这些料子都是很便宜的,不值什么钱,怎么会有人卖这样的死人衣服呢?”
咦?难道富贵结招鬼,就是因为用死人衣服做的?
可这未免太草率了吧!要是衣服都招鬼,什么vintage古着店,岂不是都成鬼屋了?狗策划,你又乱加设定!
独孤道丞眉头微蹙,沉默不语。于是,高逢代他解释道:“阿金姑娘,不要害怕。方才二五兄呢,说的是从死人衣服上拆下来的线,又织成了这些布匹,而不是说这些布匹,就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说不定,原来的死人衣服,是很值钱的呢?”
看来,如果要探究富贵结之秘的真相,首先要搞清楚死人衣服是哪里来的了!
高逢作思索状:“阿金姑娘,你刚才说,这些布匹……是从……马家开的百衣庄批发的?”
阿金的脸色却更加苍白了,后退了几步。
而且,果然,哪怕独孤兄可谓天人之姿,可天天冻着一张死人脸,也实在是不友好之极了。连阿金都有些怕他,向高逢这边靠了靠,失魂落魄道:“值钱的死人衣服……我知道了,高公子,我知道了!这些衣服……是羊家的!”
高逢:“……杨家?”
有没有搞错,明郎兄,怎么还有你家的事?
怎么,未来的“道门总督”,竟然落魄如斯,要靠向红鹃县卖衣服来维持生计了吗??!
可独孤道丞忽然按着他肩膀,把他往后扳了扳。
这下,便是高逢和阿金之间,隔着一个独孤兄了。阿金看见独孤兄,有些瑟缩,可独孤兄却道:“继续说。”高逢顿生几分怜香惜玉之意,要走上前去安慰阿金姑娘几句,可独孤兄也没落下他,给他冷冷的一记眼神,这下便无法再动了。
……独孤兄,你这样的男人,除了包办婚姻,是不会有人和你在一起的!
阿金说:“公子……公子是要打听羊家吗?”
她有些凄苦:“二位公子,羊家……羊家是县里从前的大户人家。从前县里穷,种地收成不好,我小时候都常常和爹娘一起饿肚子。后来……后来羊家便搬来了,听说是外地的富户,做买卖的,自羊家搬来,做买卖的越来越多,才有了今日的红鹃县。
“可是,所有做买卖的,还是羊家最大。县里的铺子,十间有九间是他们的,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都要看羊家的脸色。连附近庄子的人,什么牛家啊马家啊,都挨了不少欺负。
“不过……后来忽然有一日,羊家就起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不但把羊家烧了,而且把羊家的铺子也都烧了!羊家上上下下,十个人里,只怕烧死了九个。若果真是死人衣服,那想来……就是羊家留下的衣服了。”
高逢听完,一愣:“这个杨是哪个杨?”
还好阿金还认识几个字,用手指在布匹上划给他看。
……明郎兄,误会你了。
又是牛家,又是马家,又是羊家,到底是什么奇怪的缘分啊!
高逢忽然稍感奇怪:“牛家马家发迹,是在羊家大火之前,还是羊家大火之后?”
阿金轻叹道:“高公子,自然是大火之后了。若羊家还在,别人如何能出头?况且,虽然羊家烧掉了,羊家留下的生意,总还是在的,也要人接手。”
独孤道丞听罢,却不置可否。只问道:“阿金姑娘贵姓?”
阿金:“我姓……我姓马。”
独孤道丞淡淡问道:“阿金姑娘既然同是马家庄人,马家庄如今已搬到山上去了,阿金姑娘缘何还住在红鹃县?”他看过阿金,“马家庄已今非昔比,回马家庄住,日子要比现今好过得多了。”
看阿金姑娘越来越苍白的脸色,高逢感觉独孤兄简直已经快要把阿金姑娘吓跑了。长这么帅,却居然这么可怕,令人无不胆寒,也可以说是天怒人怨了啊!
还好,好巧不巧,小阿银踮着脚凑到了窗前,当然,肩上还有那只花毛小母鸡。小阿银叩叩地敲了两下窗,叫道:“姐姐!米蒸好了,来吃饭吧!哦……对了,两位公子,爹爹让我多蒸了米,你们也留下来吃饭吧!”
阿金这才从独孤兄带来的可怕氛围中回过神,而且十分之不计前嫌的笑道:“两位公子,留下来吃饭吧?不过……就是些粗茶淡饭,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果不其然,看独孤兄口型,便是要说“不必”。高逢立即把独孤道丞拉到身后,哈哈笑道:“好啊好啊!不过,也太不好意思了。独……二五兄,你身上带钱没有?”
独孤兄不言不语地看了他一眼,片刻,扔过来和高逢那个一模一样的白缎绣青的乾坤袋。
高逢一愣,立即解下自己的乾坤袋,两个叠在一起,向独孤道丞假笑道:“哇,也太巧合了吧!二五兄,你的钱袋我的钱袋,居然长一个样子!”拜托,能听懂他的暗示吗?!
独孤道丞又抬眼看了他一眼。此次,独孤兄道:“我的那个,给我。”
又扔回去。等再扔回来,就是一锭金子了。
不知为何,阿金姑娘一会看看他,一会看看独孤道丞,看得愣愣的。
等高逢要把这锭金子给阿金了,阿金才诚惶诚恐摆手道:“不用不用!粗茶淡饭,也没什么好东西……不值钱的!”便急旋风似的出去了,“二位公子,我先去盛饭了!”
高逢把这锭金子压在了布匹中间,一脸“你没救了”的表情:“独孤兄,你看看你把人家吓的。”
独孤道丞却冷冷道:“你能看见了?”
……看见什么?
我靠!这屋里果然特么的闹鬼啊!!!
说是粗茶淡饭,但为了招待客人,想必也肯定是比平日里丰盛了不少。阿金阿银的爹爹亲自去炒了两盘青菜,一盘豆干炒腊肉,又煮了一锅鸡蛋汤出来。
阿金阿银的爹爹话不太多,但十分能干,今日一早便去运货了,干了一上午活回来,却没吃几口饭,又算账去了。
高逢端着饭碗,回头忽然看见前面那间烧毁的府邸,当即一愣:“阿金姑娘,前面那间宅子……就是羊家的吗?”
阿金“嗯”了一声说:“从前羊家的主家就住在这里。不过,自半年前那场大火之后,羊家所有的宅子都烧空了。”她有些犹豫,好像是在解释什么似的说,“羊家倒了,这里就再也没有人来了,所以很清静。我和爹爹、阿银住在这里……也是为了清静。”
何止清静,隔壁连只老鼠都没有了!
独孤兄倒是食不言、寝不语,始终未表一言,连菜都没夹一筷子,把饭碗里的饭吃完了,便即起身走了。
他一走,阿金阿银立即松了口气。阿银夹了块豆干给小母鸡。而阿金压低声音问:“高公子,你为什么会叫那位公子‘二五兄’呀?你们是表亲?”
高逢微笑道:“哦,是这样的。在我爹的孩子里,他排二十五,我排二十七。”
阿金惊讶道:“你们……你们是亲兄弟?”
不知为什么,阿金的神情,看起来竟然有点失望。这让高逢略略有点摸不着头脑。看起来不像吗?好吧,是不太像。高逢保持微笑道:“没错!不过,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而且,我觉得他更随他娘一点,我更随我爹一点。阿金姑娘,你觉得……”
“高峯。”一抬头,正见独孤道丞走到身旁,眼帘低垂,看起来冷漠至极。
前一句是传音秘术,后一句便见嘴唇动了:“吃完了吗?”
高逢:“……”
“哦,对了!二五兄,我有事要问你!”高逢作恍然状,连忙搭上独孤道丞的肩膀,把人揽到一旁,不要影响别人吃饭的心情。走得远了,独孤道丞才忽然快走几步,落下高逢,回身看向他:“你几时走?”
高逢又揽住独孤道丞的肩膀,正要说,独孤道丞却又往旁边退开几步。于是又揽,又再退开。简直像是他在强迫什么良家妇女啊!
高逢压低声音,无奈道:“独孤兄,我就和你秘密说几句话,你至于吗?”
独孤道丞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风流成性,不可理喻。”又道:“你要说什么?”
好吧。好像从独孤兄的视角来看,他的确是有点“恶迹斑斑”啊!
因此,高逢也不好强人所难了,为表诚意,把双手背到背后,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道:“独孤兄,你有没有看见阿银养的那只花毛小母鸡?这只母鸡不简单啊……非常通人性!你说……它有没有可能是什么鸡妖之类的东西?”要是为害一方的大鸡妖,那就只能除去了!
说话间,高峯已无意把肩膀靠得太近。独孤道丞想要退开,却倏尔回忆起昔日里,高峯用他来发泄练功的煞气,常常被他擒住,绑了双手在背后,就此人事不知,昏倒过去——
不过,也并非是他那时要比高峯高明多少,只是他撑得更久,即使受伤,也不会倒下。而高峯每每打到精疲力尽,便即放弃了。
高逢看见独孤兄的脸色似乎忽然微微一变,转过了头去:“不是。”可片刻后,又转回来,冷冰冰地望着他:“你到底走不走?”
不是鸡妖是什么?一只鸡也会中邪?独孤兄,你好人做到底,说明白行不行!
高逢感觉好像还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我还不想走呢?”
但独孤道丞道:“别让我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