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
面前这个该死的女人语气轻飘飘的,态度温顺乖巧,可偏偏说出来的话直戳人气管子!
钱宇整个人气得冒烟,脸色青红交加,嘴巴努了又努,鼻子蹙成一团,他没说话,但表情像便秘一样难看。
赵兆斜着眼憋了笑:“宇哥,这是……”
回答还是不回答啊?
这钱宇自恃家世高人一等,平时总不把他们哥们几个当回事。现在难得吃瘪,赵兆乐得看他笑话。胡关不同,他只心里偷着乐,面上却说:“我看这游戏也不好玩,不如我们直接带这小姑娘去房间里找乐子吧。时间长短到时候不就知道了?”
“是这个理!”
钱宇转郁为笑,站起去拽许一冉的手腕:“老子到要看看,等到了那时候你这张小嘴还能不能这么贫!”
他刚抓上去,掌心就突的一疼,大惊:“什么东西?”他收起手仔细看,发现掌心被戳出一道很深的红痕,最上头那端还破了皮,透着血珠红。他当即大骂一句,又去扯许一冉的袖子,“你这里藏了什么?”
夜无眠会所的姑娘,衣服是特殊定制,全是绑带蝴蝶结的穿法,不好穿却很好脱,漂漂亮亮的小蝴蝶结往常一扯就掉。他最喜欢大力扯女孩子的手腕,暗爽她们会因为自己随随便便一拉一拽就踉跄趔趄、摇摇欲坠的样子。
可今天,钱宇手上这个蝴蝶结却像个刺球,拉疼了手都解不开,用力一扯,他又被疼的嗷嗷直叫。
钱宇疼得冒眼泪,他在这个古怪女人身上吃了瘪,一回头发现两个跟班表情一个比一个津津有味,喏,吃瓜吃的正兴奋呢,他更是怒火中烧:“你们两个坐在这里……是在看老子笑话?!”
“额……”
胡关小心翼翼:“难道宇哥不是在和这妞故意逗着玩?”
他们哪里知道人高马大的钱宇是真抓不起来一个竹竿似的少女?
话说这难道是真的?
抱着半信半疑的想法,胡关准备上前帮一把手,结果他才撸起袖子,前面的钱宇就整个人被腾空拎起来扔回沙发上,他也是灵巧往旁边一闪避开这关键性一撞,还在沙发上坐着的赵兆就遭了殃成了被垫的沙包,他和钱宇对头撞个正着,发出一声闷闷的肉撞声。
“呜!”
“嗷!”
因为惯性,钱宇从沙发上滚坐到地上,他艰难爬起来,顶着水龙头似的鼻血颤抖地指着食指对着面前人,“你、你、你你你……”
他没有看清,就在回头教训两个跟班的档口,他被人摆这一道。
钱宇气得发抖 ,手下意识往湿漉漉的鼻子一抹,糊了一手背的血。他想敢让他钱宇当众丢脸的不共戴天之仇,今个必须得报了!直到他捂着鼻子抬头看清楚面前的男人。
那个顶着杀马特造型的马脸蒜头鼻!
哦天!,这不是王家那个私生子,卢、卢……
卢世辉!
钱宇心凉了半截。
“你……你……”语气越来越虚。
而气势十足的是他对面的人,
卢世辉:“你什么你?”
他面色阴沉,将沙发上的一片狼藉收入眼底,眼下沉了不快。
钱宇满脸鼻血,他很气愤,可略一联想王家势力,从尾椎骨就窜起的一股凉意,他瞳孔一缩,指出去的食指迅速绕了个弯收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高高竖起的大拇指:“原来是卢少啊,你,不,是您,您打的……打的好啊!”
声音之大发自肺腑,没有技巧,全是硬生生的感情。
四下侧目无数,唯一站着的卢世辉:“……”
这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没有也罢!
他别扭地咳嗽一声,侧目看向在沙发角落缩成一团的女孩:“你,没事吧?”
他刚才就在隔壁,看见这个女孩被几个男人拉扯强迫,这令他厌恶的一幕也是他妈妈经常会讲起给他听的:
“我当年就是在这种地方,被数不清的人推上了你爸的床上,愿意不愿意的早就忘记了,反正我进了一个新的赛道,和一群女人去争那独一份的宠爱,当然我赢了,所以后来有了你。”
她说这话时总会昂着脖子洋洋得意,可说完后又总会低头垂目瞭望着窗台边玻璃外墙角处的一片余灰,长久无言。
卢世辉其实弄不懂她开心骄傲的、还是感伤落寞的,或许两者都有,不过他知道他不喜欢妈妈那个样子,他宁愿她打他骂他,也不想听她这样信手拈来地提及往事。
他会帮她,更多是出于害怕,害怕当年的她也曾像她一样的无助。
无助……
卢世辉低头时,和女孩透过指缝探头探脑观察的动作撞了个正着。
……
许一冉放下手,她绷着笑打招呼:“帅哥,谢谢你哈!”
卢世辉低头,黑面茶几上泼洒的酒水刚好反照出他拉的老长,像藤曼上老茄子一样的正脸,突在最前的两颗龅牙不出意外的抢镜,任谁看到不说一句这和帅哥毫无关系。
他帮忙出头,女孩却在沙发角落看热闹。卢世辉本来有点生气,可对上女孩亮晶晶的眼睛,他有些不适地移开视线,干咳一声,明明是快一米九的高个,站在中央却显得局促。
妈妈当年也是这样吗?傻傻的,面对危险都不知道,反而一副古灵精怪的活泼样子。
“……我好像恋爱了。”
他左脚靠着右脚尖,紧了紧拳头,不确定地喃喃一句。
这副没见过女人的样子令周围的几个纨绔子弟大跌眼镜,许一冉却不太意外。如果她没有出现,该在这里被英雄救美的人是杨莉,肾上腺素飙升状态下的他也将对杨莉产生朦胧的好感。
只是杨莉并不喜欢他,她甚至从未提起有过这一段往事,排斥反感着关于卢世辉这个名字带来的一切信息。
为什么?
杨莉并非不记恩情的人,从她代替她进入酒局,她就一直小心翼翼站在角落,警惕又不安地往这边张望,她可以悄无声息离开,却还是冒着危险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等待。
按理她不会这么反感卢世辉,只能是……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许一冉将目光放在舞厅的大门口,那个正含着笑意注视着这里的旗袍女人,她朝这边走来,不疾不徐,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浓而不艳的妆容透着几分独特的韵味。
她于调笑中声音自带几分冷,像是光滑的荆棘攀长出泥土,分生出的枝杈自带有尖锐的刺。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冯会芳勾着唇角,走到几人面前。
她穿着蔷薇色比翼鸟图纹旗袍,颈上系了一条浅白色的丝巾,丝巾折出的一角是优雅的幽紫色的莲花花纹,她很漂亮,眉眼精致,像是画报上的摩登女郎。
她在许一冉的对面坐下。无名指和食指之间夹出一根女士香烟,递到嘴边缓缓吸了一口,轻轻将朦胧的烟雾吐出,才不急不许地看向站在许一冉身边的卢世辉:“儿子,你来说说看。”
与她对比,
卢世辉刚才的愤怒,像是滴入一汪冰水的一滴热油,沸腾不了两下,戛然间便熄了火。
“没什么。”卢世辉变扭地将头扭开。
他不喜欢看到妈妈这个样子,“为什么总用这样……”他喉咙艰难滚动,“像是看犯人一样的眼神看我。”
冯会芳眼神冷了下来,她没再询问,而是看向旁边的钱宇,钱宇乖觉地上前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许一冉一直关注冯会芳,发现她在听到卢世辉救了自己后的表情很不耐。这不是介于认可或不认可的态度,而是一种不以为意、更或是嗤之以鼻的冷嘲。
从冯会芳进来,母子间的气氛就趋于冷然,而在钱宇描述完发生了什么之后,气氛更是达到了冰点。
“你管这些事情做什么?”
冯会芳的声音自带几分小刀划破纸面的尖锐感。
“她不愿意,不愿意为什么要强迫?”卢世辉也不甘示弱地昂起头,只是避开了和冯会芳的对视。
“你配说这些话?”
冯会芳冷笑,她的话也让卢世辉重新沉默下来,“不要忘记,你是怎么出生的!”
这是来自母亲的指责,并没有对孩子半分怜惜爱护,只以最强硬的态度要求他听话。卢世辉低着头,许一冉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她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被父母在大庭广众下指着鼻子追溯出生的厌弃。
压抑到了极点。
也许旁人只会知道这是一次在寻常不过的母子争吵,天下之大,各式各样的父母都有,旁人家的事情冷暖自知罢了。但唯独许一冉知道,这是一颗曾经笔直生长的树,被一只手随意摆弄揉捏后变得曲折扭曲的过程。
她看过他扭曲到极点的人性,
也见过他曲折矛盾的过程,
现在来到他还有抗争或是对峙欲望的某个点。
这是许一冉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在不断重生,一次次失望,可除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在回到更好一点的开始,一个更能改变的端口。
也许是因为卢世辉沉默的时间太长,冯会芳的态度趋于缓和。
她声音温和下来,循循善诱:“我不是在怪你,而是你还小不懂这些女人,你怎么知道她现在的态度能代表以后?你以为你在英雄救美,说不定你是断了人家的机遇、财路。”
冯会芳说完这句话,眼神便落在许一冉的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一冉,许一冉。”
这是她第二次告诉冯会芳她的名字,却抱以完全不同的心态。
她见她优雅地掀起旗袍的一角,随意挽起二郎腿,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
“一万块钱,买你跟我儿子一夜,你愿意吗?”
“不愿意。”
几乎没有犹豫,许一冉给出回答。
“妈!你这是做什么?”卢世辉快步走到女人面前,低声下气地请求,“您不要这样。”
冯会芳红唇勾起:“你救她,难道对她没好感?”
“我是想起了……”他话到一半,看着妈妈冷漠随意的眼神,却说不下去了。
我是想起了曾经的你,也是在这个会所,
年轻的你,也是这样,被逼着对一个男人委曲求全,强颜欢笑。
他是她的孩子,他心疼她,可也因为这样的身份,满肚子的话只能被生吞地咽进肚子里。
“既然我可以,她也可以,不是吗?”冯会芳含着笑地看向地上茫然不知所措的女孩,不紧不慢地说,“一万看来有点少了,十万呢,十万买你的一夜。普通人工作一年的薪水。”
“我当然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轻轻松松就赚很多钱,可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轻轻松松赚到很多的钱,可以旅游购物有自己的大房子,不用谦卑地被领导随叫随到,不用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日夜不分的加班,不用身心俱疲却还是强颜欢笑去带给别人所为的正能量。
她当然想,
但绝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
“十万块,
试图压低我的脊梁,扭曲你儿子的三观,
但只为了博你一笑,
冯女士,您不觉得这样的代价太过沉重了吗?”
听着门外急促又响亮的警笛声,许一冉终于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也许您更该和警方去解释,比如您口中这洒水般的十万块是怎么来的,以及……”
"你配不配做一位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