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乔盈跟着徐景白回家,气得徐老头直呼“此子完了!”,是两个嫂子劝说,乔盈才在徐家住下,乔盈自然是和嫂子们住一起,徐景白每次去看乔盈,徐家上下都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安暖知道的时候急匆匆去看望乔盈,见乔盈没事,才稍微松了口气,很懂事没有问乔盈发生什么,小孩只是一本正经叮嘱:“有需要的,尽管和我说。”
乔盈哭笑不得,让她好好学习。
乔家的事,乔盈不想让安暖知道,安暖听话没有打听,她不打听,却隐约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乔盈是个能人,后面乔家的事她不仅没让自己吃亏,你还让乔家主动送了很多店面和地契给她,至此乔盈和乔家断绝关系,独立门户。
乔盈则和徐景白好上了,不过两人没有成亲,徐景白虽心里有乔盈,但向来胆大的他却担心会没有尽到责任,耽误了乔盈,还是乔盈表示不管他想怎样,她都能接受,这才在一起。
他们没有成亲,小日子过得却比那些成亲的人好,徐景白有时候远行,乔盈包袱一背就跟着去了,为此乔家还讨厌了徐景白很长一段时间——分明是乔家待她不好她才离开,他们却对外说是徐景白骗了乔盈,乔盈才会将家事闹大,说是他们苛待她。
时间如白驹过隙,当时走路都蹒跚的孩子亭亭玉立,能独当一面了。
屋内铺满了纸张,少女坐在中间,脸上沾了墨水却浑不知,青丝被一支笔挽起,她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拿着笔,不经意间又在脸上添了墨,她垂眸看着眼前的纸,透亮的眸子流露出几分疑惑。
“安安!”随着少年的声音响起,一个黑影从窗户飞了进来。
安暖头也不抬,在纸上写了两个字,想了想又把刚刚的字涂掉,重新写了新的。
“安安,你怎么不理我?”少年站在一旁,委屈看着少女。
阴影将人笼罩住,安暖放下笔,叹气说:“不要从窗户进来,还有不要叫我安安了,我已经长大了。”
徐长风盘腿坐到安暖身前,挑眉说:“你也可以叫我小名。”
安暖看着俊俏少年没个正形,好笑说:“徐长风,你真是不害臊,被别人听见了怎么办?”
“听见就听见,”徐长风毫不在意耸肩,“他们能拿我们怎么样?”
年纪大了,安暖反而不愿意喊他小名,徐长风不止一次觉得遗憾。
“不和你争,”安暖低头,想了想抬头叮嘱,“下次从正门进来。”
徐长风无辜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习惯了。”安暖接过他的话。
徐长风闻言笑嘻嘻的,他稍微大一点之后就开始自己往镇上跑,为了不被发现,每次都是窗户进房间找安暖。
纸包不住火,有一天徐长风正准备翻窗,恰好被刘秋抓个正着,两人对视片刻,刘秋妥协说:“你以后从正门进,我不拦你。”
刘秋是不拦着了,徐长风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觉得有趣,每次来都要从窗户进,生怕没人误会他是做贼一样。
安暖瞥了他一眼,低头把纸放在一边,拿起一旁的账本看——安暖会算数后,乔盈就开始教安暖看账本,而后渐渐将账本交给安暖打理,她则和徐景白到处游玩。
乔家是不赞成的,乔家除了成衣铺还有好几家铺子,但乔盈不愿意管,安暖也没出过错,乔家不愿意也得接受,谁让乔家只有乔盈一个子嗣。
“还没看完么?”徐长风探着个脑袋去看安暖手中的账本。
“还有一点,”安暖边低头看账本边轻声说,“你觉得无聊先出去玩玩,我一会儿去找你。”
“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还想我去玩石子?”徐长风说完,往安暖的旁边躺下,枕着手臂,一张眼就能看到安暖认真的脸。
安暖看了许久,从傍晚看到天黑,回神时已经彻底天黑了,她看向身边的人,徐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阖眼浅浅呼吸,看上去比平时乖多了。
她想了想,把头上干净的笔拿下来,头发没了支撑宛如瀑布落下,她拿着笔,隔空轻轻描绘他眉眼,眼前的人似乎是没有察觉,一动不动。
安暖大着胆子用笔毛试探去碰他的眉毛,徐长风浓眉大眼,不笑是有些严厉,村里不少女子又喜欢又害怕,经常和安暖打听徐长风的事,大到徐家有没有给徐长风安排成亲对象,小到今天他吃了什么。
一开始安暖还觉得新奇,后来被问得烦了,直接说和徐长风不熟,可想而知,安暖这个态度得罪了不少人,甚至还说安暖不安好心,不愿意她们接近徐长风。
这些安暖并未放在心上,她每日要做的事很多,哪里顾得上别人。
手腕突然被握住,徐长风看着安暖笑问:“在想什么?笔都要戳我眼睛了。”
安暖松手,徐长风接住笔缓缓坐起来,她才开口说:“想你什么能醒。”
明显是谎话,徐长风没和她计较,握着安暖的手,将她转过身去,用笔把她头发挽好,嘀咕说:“都多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
头发被挽起时有些痒,安暖没忍住躲了躲,反驳说:“这些都无所谓。”
徐长风拍了拍她脑袋,“你一个女孩子,不喜欢打扮就算了,也不能太邋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和你是兄弟呢。”
“和我是兄弟不好么?”安暖不等徐长风回答,又说,“我也喜欢漂亮的,但是没那么多精力,我很忙的。”
徐长风无奈说:“是是是,你最忙,不过你可不能做我兄弟,我已经有两个了。”
刘秋推开门,看到徐长风在屋里一点也不意外,乔家如今开了三家成衣铺,刘秋负责管这三家,成衣铺里有伙计守着,她有时候反而没安暖忙。
“长风来了?你可你和你娘说了今天来镇上?”刘秋把刚做的糕点放在他们面前。
“说了。”徐长风说,他可不想长那么大还要被赵兰宁从镇上抓回去。
徐长风拿了一块糕点喂给安暖,她手是脏的。
刘秋点头,转而和安暖说:“安安,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么?”
安暖点头:“我记得的。”
安暖七八岁那年,刘秋和她说了杜庆文的事。
杜庆文是在一个雨夜出事的,似乎是天太黑没看清,落了水,被发现时已经没气了。
刘秋以为安暖会哭,安暖愣了许久,最后安慰刘秋说:“娘,都过去那么久了,也不是你的错,你别怪自己。”
刘秋惊讶,她不曾将多年的噩梦告诉安暖,看着安暖担心的眼睛,刘秋呼出一口气,抱着她说:“好。”
徐长风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疑惑看着两人,只是两人都没有打算要告诉他。
这些年刘秋一直住在乔盈家里,乔盈离开乔家之后买了一处宅子,宅子很大,说是自己一个人住很冷清,就把安暖他们喊了过去,虽然她很少在宅子待着,但并不妨碍她让安暖他们住。
乔家那边眼睁睁看着安暖开始学习管账,一开始没将她当回事,后面见乔盈让安暖去管账,便有了意见,差人去给乔盈送信,说安暖不是乔家人,这样做不好。
乔盈嘲笑道:“我也不是乔家人,何况那些已经不是乔家的产业了,是我的产业了。”
乔家自知乔盈事铁了心不回乔家,只能认命,更不敢去找刘秋和安暖的麻烦,就怕把乔盈得罪狠了,乔盈相反设法把乔家其他东西也坑骗去了。
乔盈给了安暖单独安排了一间房间,徐长风偶尔来找安暖,乔盈早就猜到了,特意留了一间房间给他。
徐长风嘿嘿笑着想多住几天,安暖可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该在做什么做什么去,不然就不和他玩,徐长风没办法,苦着一张脸答应了。
刘秋走后徐长风问安暖:“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安暖看了他一眼,反问:“怎么,你要送我?”
“对啊,你想要什么东西?”
“我想要什么都送我?”
徐长风摸了摸头,认真说:“我能买得起的都送你。”
安暖好笑说:“那你给我做支簪子,不是嫌我太邋遢?”
徐长风反驳:“才不是嫌你邋遢,只是想你漂漂亮亮的。”
他拿过放在地上笔和纸,墨水还没干,他询问:“想要什么样的?”
安暖眨了眨眼,迟疑说:“都行。”
“你说随便我怎么知道你喜欢什么……”徐长风无奈,不过看安暖是真的不知道要什么,叹气说,“那我自行发挥,做得不好可不许生气。”
安暖说:“你尽管做,就算是世上最丑的,我也会喜欢。”
徐长风无言问:“……我技术没那么差吧?”
安暖笑说:“只是说夸张了点。”
两人随意聊着最近发生的事,分明很琐碎,他们却都没觉得无聊,一直到深夜徐长风才回了房间。
翌日一早,安暖洗漱好准备去找刘秋,徐长风一脸困倦跑来将她拦住,把一支木簪子递到安暖面前,期待看着安暖。
簪子很朴素,只有一朵小花,表面打磨得很光滑,安暖看了徐长风一眼,果然看到他眼底的乌青,这家伙一定是熬了一通宵做的。
“我很喜欢,你回去睡吧。”
徐长风像是不知道累一样,一定要帮安暖把头发挽起,安暖无法,只好背过身去,徐长风兴奋挽好,满意点头,“好了,我回去睡觉了。”
安暖好笑看着徐长风回去,他打着哈欠,走着走着突然趔趄了一下,安暖还没来得及关心,他回头傻笑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安暖和刘秋在门口见面,刘秋今日穿着朴素,她浅笑着拉过安暖的手。
昨日刘秋就约好了人一起去村里,她们上了牛车,一路上都没说话。
刘秋虽然嘴角带着笑,但安暖知道她是难过的。
牛车在村门口停下,刘秋带着安暖往一侧的山上走去,这方向和她们的屋子完全相反,当年杜庆文出事,刘秋被赶着上了山,那山本来是荒芜的,他们可不敢让刘秋靠近有坟墓的山,担心她会冲撞了死者。
渐渐被村里人接受后刘秋才有机会去扫墓,每年夏天她一定会带着安暖去。
山上杂草丛生,这里很少有人来,也没人会打理,找到杜庆文的墓碑花了不少时间,杂草几乎和墓碑一般高。
安暖和刘秋一起把杂草清除了些,空出一小块地,刘秋才把带来的祭品放在墓前。
祭品很简单,是一些蔬果,还有蜜饯,如今蜜饯对她们来说不是可望不可即了,刘秋烧纸钱的时候安暖就在一旁看着。
安暖没有见过她爹,也很少听到别人提起他,就连她娘都很少会说起,安暖起先会好奇询问杜庆文的事,但刘秋说的来来回回无非是那几句话。
想着刘秋应该是不愿意说,安暖后来也没再问,杜庆文对她来说就是一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不过是有血缘的陌生人。
安暖对杜庆文本身没有感觉,只是心疼她娘。
烧完纸之后刘秋和安暖说:“安安,你到一边去,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说。”
死人怎么能听得到别人说什么?
安暖心里是这么想的,表面没有说什么,点头走到一边去,确定不会听到才停下。
她是往山上走的,找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这里能隐约看到刘秋那边,她无所事事摸了摸簪子,徐长风手艺没他大哥好,但做一些小玩意还是得心应手的,这些年没少送安暖礼物,虽然不贵重,每一样却都是徐长风用心做的。
余光有一个人影,安暖扭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偷偷摸摸,她眯眼仔细看了看,那人几乎是躲在草丛里,做贼似的看着刘秋那边,能看到刘秋,刘秋却看不到,那人太过认真,没发现高处的安暖。
安暖静静看了一会儿,那人为了看清刘秋那边,不断调整角度,而安暖也因此看清了那人是谁。
那是钱锦。
安暖皱眉,钱锦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钱锦带着杜老头索要赡养费失败后,见到安暖和刘秋都会下意识绕着路走,突然出现在这里,直觉告诉安暖这绝对不是巧合。
安暖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往刘秋那边走,躲开了钱锦能看见的地方。
刘秋和杜庆文说完话后喊安暖下山,安暖随着刘秋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摸了摸衣袋,喊住刘秋,“娘,我有东西掉了,你先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