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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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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门外那头“哔哔哔”声长按,爱丽丝坐在拉风的摩托车后座,紧紧抱着男友后腰,陈予凝感觉今日有点劳累便好意回绝了爱丽丝的邀请,她笑着朝他们招招手,“轰”一声很快没了踪影。她有时候挺佩服爱丽丝,身上一股我行我素的疯劲,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只专注自己的事情,非常懂得取悦自己,谈了很多男朋友,光陈予凝看到的就好几张新面孔,不高兴就换掉,不喜欢了就痛快分掉,不合适就迅速抽离,绝不拖泥带水。按爱丽丝的话说就是各取索取,阶段过客,仅此而已,再碰到灵魂伴侣那是极小概率的事,不寄予厚望变成毕生追求之一,也遇到不少死乞白赖的,爱丽丝就看不惯这种,她多次忠告陈予凝,奢求从别人身上获得爱的那是真傻子,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没人会爱你,自己活得潇洒痛快才是真的,其他通通都假的。

眼看到家,她从包里掏出钥匙,见一黑影在铁门外踌躇,她警惕地放慢放轻脚步,走到路灯下晃出晃出一个中年妇女。她疑惑地在不远处打量着这个女人,正要上前一问究竟,女人扭头发现了陈予凝。女人慌张的眼神里先是充满不可思议,紧接着难以掩饰的似有意舒展着淡淡笑意,见陈予凝紧皱眉头与自己面面相觑,女人眼眸间随即冷起来变得黯然神伤,她犹豫了一会儿,转身就朝相反方向匆匆离去。

陈予凝满心疑惑地与曹月琴谈论起门外来路不明的女人,曹月琴佯装小事三言两语打发掉后,见陈予凝回房洗漱,又立即在陈安泰耳边说了这事儿,两人目光对峙,似话里有话。

过没几日因为花店电力故障,陈予凝下午便早早打了烊,正巧在家门外遇见了曹月琴正送着一女人出门,她一眼便认出来那个女人。

“你们认识?”匆匆把人送走后,曹月琴被陈予凝进屋追问。

“也算认识吧。”曹月琴处处回避着这类话题,欲跑到厨房做事,陈予凝一路紧跟。

“那你不早告诉我?她那天晚上鬼鬼祟祟做贼一样在家门口候着,你怎么和我说兴许是认错门的。”

“那,那我也不知道是她呀!”曹月琴无奈地提高声量。

“那人谁啊,你们怎么像有事瞒着我生怕我知道似的。”

曹月琴只摇摇手,只低头折着菜。

陈予凝先是怀疑是陈安泰在外养的小婆,转念一想如果是的话,曹月琴才不会这般淡定,没有大打出手已经谢天谢地,除非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上?

“小三?威胁咱家来的?”

曹月琴猛地抬头:“哎呀,不是!你可别在这瞎说八道了。”

“那就是红娘?你又打算让人给我说媒相亲什么的?!”

曹月琴见陈予凝越说越激动,只能无奈地全盘托出:“我真怕了你了姑奶奶!那是你生母。”

曹月琴试探性地偷瞄着陈予凝,见她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我们以前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

没等说完就被打断:“我知道”。

曹月琴诧异道:“你知道什么?”

“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们亲生的,起夜尿无意听到过几次,猜到了大概。”

曹月琴本来有点后悔自己心直口快,可看着陈予凝早已是大女人模样,惊觉光阴如梭,她早就不是那个能随意被哄骗的懵懂的黄毛丫头。

“既然你都知道,你也这么大了,迟早得知道。哎呀,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其实小时候舅舅也告诉过我不少,我都知道,那时候是我生母生活困难,你看到了才跟她买我回来的。”

曹月琴见陈予凝低着头很冷静地说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她现在回来干什么?”

曹月琴转过身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她早些年改嫁给温州一个厂老板,条件起来了,就说来看看你……”

“三十多年了,现在想起来看看我?”

曹月琴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如何作答。

“人家总归要生活嘛,也怨不得……”

“所以我就是她阻碍她生活变好的累赘:“她也是好心,来呢也是想看看你现在过得好不好,见你一切都挺好,人也算放心了。估计也惦记你那么些年了”。

陈予凝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找了借口就转身要上楼。

曹月琴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朝着楼道喊:“她让我把你电话给她了,那个,再怎么说也是人把你生下来的……”

无人回应,楼梯口空荡荡、阴沉沉看得人心里发毛。

过了几天,陈予凝回到家见灯光格外亮堂热闹,还没入门就能听到厨房锅铲冒着热腾腾繁忙的烟火气,电视机那头综艺节目此起彼伏让人捧腹大笑的响声,她打算卸下一天的疲惫,好好回到小窝冲上一个人间极乐的热水澡。

起门一刻,一陌生男孩正戴着耳机窝在懒人椅上低头猛按游戏机,嘴里不时发出打打杀杀的口号,陈予凝还以为自己走错门犹豫了一番,曹月琴手脚麻利地从厨房端出两道菜,见陈予凝干站在门口连连招呼赶紧洗手吃饭,紧跟其后的女人端着碗筷,与她四目相对,停下脚步,进退两难,才敢低声说着:“回来啦。”

陈予凝心头一凉,沉重的脚步艰难挪动,她想逃,想隐身一样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曹月琴见两人尴尬难耐,双手在围裙上擦干水分,走到玄关处将陈予凝拉了进来,一边拉着一边肘动示意说着:“哎呀,你快进来,你看,一桌子都是你爱吃的菜,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不?”,指了指桌上的满汉全席,心满意足地看看大家。

“什么日子?”陈予凝轻轻挣开,抗拒地往曹月琴身后移动,一眼也不敢与那个女人对视。

“你生日啊!你忘啦?”

陈予凝一脸疑惑。

“什么生日,我生日还没到呢,下个月才是啊!”

那个女人抢先了一步说:“今天你农历生日,六月十七。”双手搭着垂在身前。

陈予凝看了一眼曹月琴,再看向一大桌子菜。

“我从来都是过得新历生日。”

女人耳朵一下赤红起来,慌乱的手不知往何处放。

曹月琴见状赶紧把陈予凝拉到一边,小声地帮忙说着好话。她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该跟个三岁小孩一样置气,把大家都搞得不欢而散,表面功夫至少还是会做的过去,何况别人摆这出都是做好功课有备而来的,自己又何必不领情免得落下一把年纪还不懂人情世故的诟病呢?

大家齐齐坐上饭桌,两个苦口婆心的女人眼色使来使去如老鼠过隙,轮流叫了男孩几番,人家仍然专注游戏,全桌人等了一会儿才姗姗来迟。这个男孩眼看也有十八九岁的个子和模样,行为却好像只有十四五岁,塞个耳机什么也不说,眼神呆滞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得见他蓬乱的头发和及眼的油刘海,女人只顾往他碗里夹好鱼好肉添饭盛汤,他就只顾低头吃喝,就差大人将饭菜喂到嘴里如同嗷嗷待哺的雏鸡。陈予凝想着大概这个女人是在他宝贝儿子身上找补寻慰吧,那些年不知道怎样做一个好妈妈以至于在她儿子的后半辈子还在演习。

曹月琴一边喂着轮椅上的陈安泰吃饭,一边招呼着大家多夹菜,陈予凝看着这满桌的红烧肉、香煎黄花鱼、糖醋里脊、白灼大虾、蒜蓉菜心、排骨玉米汤,宾客津津有味,吃得酣畅淋漓,自己却越看越反胃,只见着一摊残羹献媚慷慨施舍的活,仿佛自己才是不识好歹的局外人。

女人见陈予凝久久未动筷,跃跃欲试夹起一只大虾,左右打量众人,逢迎地笑着把虾伸到陈予凝碗前。

“来,予凝,你也吃个虾。”

陈予凝吓了一跳,把碗往里小小一挪,摇摇头。

“我不吃,谢谢。你自己吃吧。”

女人夹虾的手僵在半空,对于陈予凝的拒绝她显得有点出乎意料,又认为合情合理,谁料虾身太滑,在僵持之际跳水般“吧嗒”一声掉落在桌面。陈予凝握紧筷子,非常忐忑是否该接过好意。

曹月琴见女人面色骤变,如此难为情,她用膝盖在餐桌下方小小碰了下一旁的陈予凝,顺势便捡起碗前的大虾,非常娴熟地剥去虾头虾壳,放到陈予凝碗中。

“她经常是这样,吃饭总开小差的别管她。你们夹菜哈千万别客气,都当自己家一样,别搞得生分。你们一片好心来给陈予凝过生日,哎呀也没提前知会我一声搞得招呼不到位……”

女人抱歉地笑着,不时看向陈予凝。

“您千万别这么说,冒昧打扰是我们的不妥。几十年,多亏您二老,不然我也没有我今天……这趟就是来看看予凝,看看您二老,特地表达歉意和谢意……”

这顿饭陈予凝只吃了一只虾和几口青菜,除此之外感官上全都是空的。小时候最期盼最喜爱的生日,如今成为了一道滴血认亲的“鸿门宴”,她打心底里厌恶这个突如其来的“农历生日”,这个生辰对于她而言,简直和诅咒没什么区别。

他们走后,陈予凝一整晚都沉浸在低落的情绪当中,虽说早就在暗中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并且一早就接受了,就算是如今才知道也没多大区别,在自己最难熬最需要理解和关切的日子早已过去,身世真相与那些相比并不能掀起太大的波澜,这颗心早在二十年前就不会跳动了。只是面对“被生母遗弃”这个问题总能让她想起福利院那帮孩子,想起小小熊惹人怜爱的脸,她只是如何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种情况能让一个母亲决然丢弃自己的孩子,就因为生活过不下去了!还有父亲这一角色为何很少被人提及,难道生育和养育就只是母亲的责任吗?深刻的谴责过后又觉得自己如此站在道德至高点批判他人未免太过圣母,任何人也没办法替别人过好这一生,等到难题落到自己头上了,才深知进退两难的处境。

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浓密睫毛下挡不住的失落,如果没有那场意外,她想,无论怎么艰难她都是要生下那个宝宝,努力拉扯成人的。不为别的,虽然过程会很艰难,生活很苦,但她可以真正拥有亲人了,还是最亲的人,好在这世上总有个小生命挂念着。

只是免不了闲言碎语,人这种生物总是特别愿意关注别人的生活来比较自己。如果那个宝宝从出生到长大都需要背负“没有父亲”的标签,以及更为难听的“私生子”、“小三妈妈”等等诸如此类骂名,她绝对无法忍受这种事发生,与其受苦,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她泪如雨下,眼泪一滴一滴重重地落在大腿上,可是谁有权决定孩子的生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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