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八的大床，云卿不记得自己摔了几次。
她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脸的男人，磨牙凶道：“你干嘛！”
宋谨言扫了眼她空荡的左手，那个奇怪的破本子已经不见了，“你做了什么？！”
云卿重新坐起来，挑了挑眉道：“做了什么？就是证明我不是女鬼的事啊。”
宋谨言：“什么？”
“就是，给你……”云卿竖起右手食指指向他身后，“开了天眼啊～”
宋谨言拧眉，狐疑的顺着她指的方向扭头，视线刚到身后的位置，一颗头颅就猛然窜到眼前，黑洞里留着鲜血，吓了他猛地转身后退。
眼前，窗口的位置，两只红衣女鬼并排站着。黑发从两侧下垂遮住了两侧残破的脸颊。红裙子鲜红诡异，但都比不上她们一手绕着发尾娇羞，一手对着他摆手的样子瘆人！开口的时候，咧开的血盆大口鲜血爆出也遮不出她们的一丝一毫的声音。
“宋天师能看到我们了。”
“嗯嗯，宋天师看着我的样子我好喜欢～”
“呸，臭不要脸。嘿嘿，我这么美，他看的肯定是我。”
“快算了，就你那坠楼摔烂的脸，隔壁黄狗都嫌弃。”
“哼，那也比你瞎了眼的强。”
宋谨言：“……”
云卿凑近他旁边，用胳膊肘撞撞了他，“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你瞧，她们，他们，它们，才是鬼。”
宋谨言抿紧双唇没有反驳。
她说的没有错，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些，才是真的鬼。就连上周刚去世的大黄，也正“生龙活虎”的蹲在窗台下，对着他疯狂摇尾巴。
“怎么让他们离开？”宋谨言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旁边这个‘女鬼’，“念超度咒吗？还是用刚才的驱鬼符？”
“不用超度。”云卿睨了他一眼，有些嫌弃的又重复一遍，“我刚才就说过了，你那符，画错了。”
宋谨言侧头对上她的视线。
云卿在他旁边盘腿坐下，“他们啊，都是横死的生灵。”
“横死？”
“嗯。就是生死簿上寿终的时间还未到，却突然意外去世了，就叫横死。横死的生灵，需要在阳间熬到生死簿上原定的死亡之日，才能有地府阴差来引路，入地府，待轮回/飞升。怎么说呢，就是人的生命都有定数，但命运多变，谁也不能避免突变的天灾人祸，就会发生横死。死亡后，即使变成魂灵，他们也需要在阳间以鬼魂的形态度完剩下的时间。”
“而这些在阳间游荡的鬼魂，几乎都是无所事事，到处游荡，大多数都会选择跟随亲人，或者是自己生前的执念。”云卿抿唇偷笑了下，“不过这些女鬼，都是垂涎你的美色特意跑来天玺山看你的，昨天还是她们告诉我你的腹肌……嘿嘿。”
宋谨言深吸口气，忍着怒气，咬牙切齿道：“那怎么，才能让她们不要再跟着我？！”
云卿：“知道卐字符怎么用吗？”
宋谨言一怔，点了点头。他摊开右手掌心，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竖在眉心凝神，接着在有掌心内画出“卐”字。
不同于他学习术法的时候普通，现在，他每在右手画一笔，都能清晰的看到上面的淡黄金光线，直到掌心彻底出现一个“卐”。
他心底震撼之余还有些激动，按照烂熟于心的步骤，猛地将右掌朝前方一推。
手掌前，金光瞬间大胜，朝着面前的照射。
“哇啊啊啊，快跑啊～”
“啊啊啊，好疼好疼。”
“汪汪汪汪！”
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安静，金光才彻底熄灭，连带着掌心内的“卐”字也消失不见。
宋谨言：“这是……”
“不错不错。”云卿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普通的鬼魂害怕圣光而已，你这么做一次，以后他们绝对都不敢再靠近你。”
宋谨言扭头看她，“那你呢？不怕？”
“哈！那当然！我能和那些鬼魂一样吗？”云卿直起身子拍拍胸脯，“正式给你介绍一下。吾乃地府登记办的主任，正儿八经的公职，公考上岸，带编的那种。俗称——‘鬼仙’！”
宋谨言目光扫过她脖子上被掐出的淤痕，没接话。
云卿拉住他要起身的动作，“宋谨言，你还记得我帮你开天眼时说的话吧。”
宋谨言盯着她，眸光里看不出神色，半晌才点了点头。
云卿翻过手腕，一个四方的红框内，画着奇怪的符文，“这是死生契约的印记，也是我帮你开天眼的条件。你放心，我不做坏事。这次来阳间，是来查案的。结契时我和你说的组队，就真的是组队。我希望……你能帮我一起查清楚阳间怨灵案的真相。”
……
……
云上别墅的客卧内。
宋谨言翻过左手，手腕上干净白皙，除了血管，已经没了任何印记。他又拉过云卿的手腕去看，一样白净，没有其他。
“怎么回事？”
云卿眉头微不可查的一挑，猛地抽回手腕，“你抓疼我了。”
她定了定神，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契约融入心神，结契后，当然是顺着静脉到了心脏。死生契约一成，若有违背，是真的以死弃约。”
——登记办的章印而已，早都洗掉了。
“好了好了，我不逗你了。”云卿有些心虚的在床边坐好，“我才不是为了占你便宜才跟进来的。”
宋谨言盯着她，一脸的不信。
云卿扶额，“真的，比你们阳间真金都真。”她坐直身子，正色道：你也应该看到了，那时候客厅的窗户被风突然吹开…”
“是阴风。”宋谨言道。
云卿点头，“嗯。一开始我以为应该就是简单的怨灵。但是，张先生回来的时候，那股风比之前更强劲了。而且，普通的怨灵，根本不能把安定符直接打散。”
宋谨言搬了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这件事和你要查的案子有关吗？”
云卿摇头，“应该没有。不过张太太一定知道什么和那件事有关的线索。”
“白天的时候，张太太来观里求卦，她所求的是‘将怨灵送到地府的符咒’。这和我要查的案子，用的是同一种符。但刚才我们和张太太聊天你也发现了，她就是一个普通的贵妇，逛街花钱虚度人生的有钱太太，这样的人怎么会知道禁术里才会出现的符？肯定是有人告诉她，而这个人可能就是我们要找……”
云卿正说到点上，被宋谨言扑的一个措不及防，“你……”
宋谨言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一把捂住她的嘴，压着她，伸出一只手迅速将床头灯拉灭，“嘘。”
卧室内漆黑一片，门外橙黄色的光透过门底的缝隙钻入，显得尤为明显，以及走廊上，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云卿屏住呼吸，侧头盯着门底的位置。一前，一后，门外的脚步停住，在透进来的光上压出两道阴影。
寂静的卧室内，门把转动的声音清晰瘆人，缓缓的转动，又缓缓的回位。
门早就被宋谨言反锁了。
而门外的人像是没放弃似的，又拉了两次，才彻底放开门把。
“走了？”云卿盯着门缝处光影一闪，极小声道。
宋谨言起身，他没去拉台灯，在云卿旁边坐下，“嗯。隔壁有关门声。”
眼睛适应黑暗后，窗外照进的月光，成了这间卧室唯一的亮光。
云卿不敢大声，“你说刚才门外的是谁？”
宋谨言转头看她，“出去看看。”
她一把拉住他的衣摆，“你疯了！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鬼都不怕，你怕人？”
“废话，人比鬼可怕多了好不好？”我这细胳膊细腿的。
“……”
云卿拉着他重新坐下，“你先坐，我们先把这件事分析清楚。”
她盘腿面对着宋谨言，“张太太眼底发青，时不时疯癫，一看就是被怨灵缠身。但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反而是张先生，一身黑气。”
宋谨言回忆道：“嗯。我和他握手的时候，好像看到了6只眼，但只一瞬，就消失了。那眼睛……瞳孔细长，很怪。”
“可能是怨灵妖化。”
“妖化？”
“嗯。怨灵是横死前，一口怨气不散，化成了怨气，成了怨灵。怨灵如果被邪术师抓住，可以用反道术法炼化，炼化后的怨灵，形态就会妖化，变得像怪物一样。”云卿看了眼听的认真的宋谨言，“身为天师世家传人，居然不知道怨灵妖化，你真是要把祖宗气活过来。”
“出自哪里？”
“《生命之魂灵》啊，天师入门书籍。”
“不可能，三篇我都读过，从没听过妖化。”
“我真是……终篇，终篇！”云卿深吸口气，“算了算了，这不重要……”她把手搭在宋谨言的肩膀上，信誓旦旦道：“这趟你跟着我查案，我一定把你指导成阳间最强天师。”
宋谨言瞥了眼肩膀上的白玉指节，往旁边轻侧甩开，转回话题：
“所以，很可能是张先生用禁术炼化了怨灵，然后用来对付张太太？”
“嗯。”云卿拧眉，“你也看到了，他们夫妻两人关系很差，张先生对她是明显的厌烦，而张太太是恐惧。即便张先生当着你的面扮演宠妻人设，但张太太还是会下意识的发抖，闪躲。这就很有问题。而且，张太太既然想要强送怨灵的符，不管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她想要这符，就说明她肯定知道张先生身上不正常。而一个普通人，丈夫不正常不去看医生，直接确定是玄学相关，肯定是她看到了什么……在哪里看到什么……在哪里……”
云卿双眼一亮，“啊！是……”
宋谨言：“隔壁房间！”
云卿狂点头，“没错！所以刚才那个人很可能就是张先生！”
宋谨言起身活动了下手腕，“所以，分析来分析去，还是要去隔壁房间。是张先生，也许我们能抓住他炼化的现行。如果不是他，正好能确定是谁。”
“话不能这么说啊，不分析清楚，就不明确对方大概是什么路数，要是个妖道，贸然冲上去，那不是上赶着送人头吗？”
“是是是，你说什么都对。”宋谨言敷衍道。他在门前站定，一手握住门把，见身后忽然安静下来，奇怪的扭头。
昏暗的卧室里，床边坐着的那团黑漆漆的身影纹丝未动，或者说，根本没有动的打算。
“呵。怕了？”宋谨言玩味的睨着她。
云卿无声吞咽下压压惊，“谁，谁怕了！”
门把拉下，宋谨言正要拉开，一只手猛地攥住他的手腕拦住。
云卿不放心的和他确认道：“下午让你画的那些符都带了吧。”
宋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