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将天绛醒来时却不见刃应欢的身影,她出门寻找,可这走廊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若是掉根针都能听到响声,所有房门紧闭,不像是自然状况,透着几分诡异。
她身躯小,爪子有软垫,走起来完全没有声响。
她贴着边往前走,走着走着,未曾想走到了他们进来时那位置。
墙上的钉子还在,姜施的书本落在地上,人却不知去向。
但幕帘那边的声音很快给了她答案。
姜施在那怒骂,“柳音音,你太卑鄙了!”
回答他的不过一声音色娇俏的冷哼。
姜施的声音始终带着怒气,“你搞清楚,你我都是为了尊上,殷落弦才是与尊上百分之一百匹配的!”
“殷落弦全身灵气已由阴转阳,并非记载里那样,你莫不是想害死尊上?”
那个被称为柳音音的女声悠悠开口,听声音赫然就是当初那个给他们做检查的笑容甜美小姑娘。
姜施失了几分底气,“…那也不代表不行。”
柳音音含笑,颇有几分得意,“我看你就是害怕尊上选刃应欢吧?”
听到刃应欢的名字,将天绛下意识蜷曲爪子,她爪子锋利,即便没用力,也将地板划出一道小小声响。
姜施对声音格外敏锐,他大喝道,“谁?!”
他反应很快,扭头转身。
可他掀开幕帘,走廊却不见一人。
柳音音紧随其后,她逐个检查这小节车厢的门锁,确认了都没问题后,紧张的神色褪下,转而是没好气的嘲讽,“禁音封都还在,我看你是在故意转开话题吧?”
“不应该啊…”
“即便是所属风元,区区几秒也做不到跑出那么远吧。”
“可我真的听到声音了。”
“那你怎么解释禁音封都在?!何况你说听到就听到了?我看你就是要转移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手段!”
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郭九久才松开捂住将天绛的手。
将天绛这才能看清,“是你?”
“你怎么跑这来了,多危险啊。”郭九久一改方才的紧张兮兮,“要不是本座感知到你这小祸斗,你就给抓个正着了。”
九转阴阳果,无视世间一切禁制规则。
看来连禁音封都无法感知到他,真真是天地宠儿,将天绛在心里腹诽。
她猛然想到刚才听到的信息,连忙对郭九久说道,“我早上起来,发现我朋友不见了。”
“不见了?如果你朋友是今天刚不见的,那说明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嗯,我刚听他们提到你那个朋友,殷落弦?还提到了我的朋友,他们似乎在争论他们的尊上选择殷落弦还是我朋友刃应欢,我感觉这事有蹊跷。”
见瞒不住,甚至将天绛也有朋友落入同样境界,郭九久叹了口气说道,“我跟你说过这车开往「魔川暗流」吧。”
“所以他们的尊上就是……”
“对,「魔川暗流」的新魔尊,名讳我不清楚,自他上任后,整个魔族都固守在「魔川暗流」,虽然还是会出来作恶,但每次都退回及时,「魔川暗流」难攻易守,他们也不会犯什么大事,所以各族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郭九久的目光陷入回忆,拳头不自觉捏紧,“最近魔族找到了他们旧时的记载,想要效仿初代魔尊做身体交换。”
初代魔尊?
刃应欢?!
身体交换?
将天绛心情有些复杂,她试探地以疑惑的语气跟着念道,“初代魔尊…”
郭九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五官因为他实质化的愤怒而变形扭曲,“对,我跟他有血海深仇。”
“魔族初代魔尊无恶不作,但天有道,他积毒已深,寿命有限,可他阴毒法子多,创出一套能互换身体神魂之术,”郭九久不知思及什么,面色悲痛,“这术法需要神魂与对方身体匹配度高,故而只能在高阶魔修中寻找,交换过程极为残忍,魔族的困灵阵会将目标镇住,困灵阵下神魂不稳,”
郭九久端起一杯水,他的手微微颤抖,他却毫无自知,抿了一口水后,深沉的再度开口,“行走于世,都有些观测神魂的法子,为避免一些特殊召唤之术,他们是将人镇压在缚体石下,即便是召唤之术也无法将人带走,只能造成拉扯,他们会趁神魂不稳身躯拉扯之际,将神魂活活抽出,即便无人使用召唤之术,他们也能加大困灵阵力度,不断拉扯神魂,手法暴力,轻则神魂撕裂,重则神魂寂灭于世。”
“你还记得进来时有做过一些检查吗?你朋友的分数是多少?”郭九久问。
将天绛还沉浸在方才郭九久描绘的场面当中,下意识喃喃答道,“95分。”
郭九久有些意外,“这么高?那个分数便是观测身体与他们那新魔尊的神魂匹配度,这千万年间,魔修只顾吃喝享乐,疲于修炼,高阶魔修少之又少,你朋友倒是难得,现在那魔族有两个大分队,其中关洛庭、柳音音、姜施,便是平日替那新魔尊搜罗俊男美女、奇人异士,博取他们魔尊开心,他们得知那身体交换之术后,便加了这层观测,以此搜罗合适他们魔尊的身体。”
若真是刃应欢创出这套法术,那他如今成为新魔尊的备选之一,这是何等可笑的局面?
活该?
但他真的会做这种事吗?
鬼族作恶多端,魔族沉沦糜烂,所以她痛恨鬼族,看不起魔族。
现在是因为这短短相处,便信了他?
可一个人如何,不就是该相处后再做评价?
将天绛感觉自己喉头发干,脑子里仿若有个天平,一会倾斜这边,一会倒向那边,未有言语。
郭九久闭眼感知了一会,“他们走了,你先回去,下车后我们再议如何救人,这枚灵丹你先拿着。”
“这是什么?”
“这灵丹附了扩灵,里面存了我大量的九转阳性灵气,应该够你化人形了。”
将天绛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你就给我了?”
“这行为终归也是拔苗助长,跟你自然吸收天地灵气不同,一下子在身体里塞入这么多阳性灵气,必然会经历浑身筋脉断裂之痛,不出意外我们也快下车了,你最好现在回去提前化人形,方便我们下车后见机行事。”
郭九久神色无异,将天绛想了想确实如此,她化人形一来不引人注目,二来还可以随时切换回兽形,应变自如。
不过他既然敢直接给她,也说明他还有后手。
郭九久的目的是救人,他的灵气自己发挥不出来任何作用,他需要她的帮忙,没有必要骗她,而且他九转阴阳果的身份也不适合大咧咧的公之于众,他不会冒险。
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将天绛点点头,“行。”
她回去房间后,便服下了灵丹。
阳性灵气本就霸道炽热,碾着筋脉硬生生的往外扩,即便她体内流淌的就是火元,筋脉活生生被撕裂开的疼痛也难以忍受。
她强忍着身体上的痛感,肢体在抽条变化,她浑身发烫,连带着脑子都不清明,整个床都被汗水浸透,躯体不断颤抖抽搐,这样的过程总是难熬,她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睁开了眼,伸出脚往床下去够,视线里是一只白皙稚嫩的腿,轻易的接触到了地面。
成功了。
她紧绷的身躯才稍稍松懈。
郭九久与将天绛下车后恰好被分在一个组别,她们这种普通工都没什么人管,只是给个指引让他们自己到地方干活,同样的普通工里不乏有视线频频朝将天绛扫来,她是个霸道个性,身负上古血脉,仅是逐个对视回去,就能令对方畏惧得一颤。
这边看管得很松,他两很快便找到机会偷溜出来,将天绛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是天生开挂,无论是否开化,郭九久都可以利用自己的特性给他们加持九转灵力,短时间内不说一飞冲天,开口说话那是绝无问题。
据路边的小野花说,今早魔族重兵护送两人下车,那两人都生的好看,一男一女,往东边去了。
东边垂在湖边的一颗参天老树告诉他们,今早听到魔族的人说,那两个魔尊要的人已送往地牢严加看管。
地牢附近的小老鼠向他们要了不少好处才慢悠悠给他们提供了最重要的信息,这地牢最严格的区域由魔兵重兵把守在一扇巨门前,那巨门开锁规则繁琐,且四元皆防,难以入内,加上魔将定时进去巡逻,可谓是插翅难飞。
可这难不倒它。
它发现了一个通往该区域的地道。
没过多久,他们便顺利的找到一个角落里的地道,按方才小老鼠的说法,这下面就是魔族中看守最为严格的区域。
郭九久在上面把守,将天绛下去找人。
这地道很是隐蔽,并非直接到达,地道崎岖不平不说,路还弯弯绕绕的,最终推开一块大石,来到监狱。
这一片果然如小老鼠所说出奇的冷清,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个繁琐的巨大门扉,庄严肃重,且有许多附灵痕迹,将天绛踩着魔将还不会来的时间在里面寻找。
*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由远至近,刃应欢入目是如火般红艳的长裙,裙摆滚着黑色尖纹。
向上看,身姿挺拔,高高束起的高马尾,上面系着一根红色发带,上面写着奇怪经文,明明有一双多情桃花眼,眼角坠着一颗火红的泪痣,却面容清冷,眼神淡淡,带着阵阵压迫感。
“你便是魔族现在的魔尊?”刃应欢问。
不怪他如此猜测,因为眼前这位女子实在与他身旁两位形成强烈反差。
他上午与另一位女子被带到了这里,一路上他不管怎么问,那位气质清冷的女子皆是一言不发,直到两人被关押进这间牢房,刃应欢才回过味来,那女子仍然保持平静,淡漠看了他一眼便去一旁休息,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女子被关进这里。
她受到惊吓,进来便哭得泣不成声,摆出一副不把眼睛哭肿誓不罢休的架势。
两个女子虽都是白衣,却气质上天差地远,一个清冷自持,一个纯洁可爱,将天绛看了一眼便气不打一处来。
左一个,右一个,神色轻松,毫无惧意。
哦,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左右美女相伴,他指不定多高兴呢!
也是,也就只有她一个傻子,为了救他还真是急匆匆的进来,忍了化人形之痛不说,还爬了地道过来,结果呢?
魔尊?!
侮辱谁呢!
我能是那些偷懒狡猾,懈怠沉沦之人?!
将天绛怒极反笑。
也是,男人嘛,喜欢高傲的高岭之花,喜欢温柔小意的家花。
看到她这样的,可不就当她是那路边的野花!
她发出一声冷嗤,气的连话都没说,转身离去。
待从地道出来,见到郭九久张嘴便是愤怒的心里话,“我这般努力来救他!他竟在里面左拥右抱!!”
郭九久压根没听她说,见她身后无人,着了急,“怎么回事?人呢?!你见到落弦姐姐了吗?!”
“唔。”将天绛这才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下去的,顿时声音小了不少,“里面有三个人。”
“殷落弦……应该……在吧?”
郭九久总觉得殷落弦在下面一会她就多一分危险,拂袖就要往下去,“我跟你一同下去。”
“哼,我不去。”
郭九久已经着急的先往下去了,在地道里发出闷闷的声响,“将天绛,你人形怎么来的!!跟下来!”
“罢了,就当报恩,”将天绛撇了撇嘴,眼里似有失落,“救出来就分道扬镳。”
他们花了一些功夫到了底下,刚才将天绛就已经找到了关押他们的地方,所以很快便又带着郭九久找到了位置。
“九久?”殷落弦问。
她从进来后便一言不发,谁也不理独自在角落,这一开口,刃应欢跟另一位女子都忍不住朝她看去。
“……落弦姐姐。”郭九久小心翼翼抓着栏杆,视线却是紧张的将殷落弦扫了个遍,确定她没事后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能跑到这儿来。”
殷落弦语气既担忧又埋怨,还藏着几分她自己没察觉的安心。
郭九久到了殷落弦面前,姿态与在将天绛面前浑然不同,他局促不安抓着衣角,“我……我也是担心姐姐。”
将天绛环胸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他来这还不是为了救你。”
她察觉到刃应欢朝她投来探究的视线,她刻意忽略,连余光都未分给他分毫。
“这位姑娘。”殷落弦侧目朝将天绛投去疑惑的目光。
郭九久太了解殷落弦了,仅是一个眼神,他便知道她在想什么,连忙开口阻拦,“姐姐你……”
可殷落弦话赶话先行一步把话说了出来,“便是你之前提到的心尖上的月亮?”
将天绛站在他身旁,搓了搓手臂,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量吐槽道,“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殷落弦丝毫没觉得自己问的有什么问题,略带疑惑看着他,她那好看的眉毛在额间拧成川字,看得郭九久只想帮她抚平。
再加上他不敢让殷落弦知道他往日里那些肉麻的言语都是对她说的。
于是心一横,眼睛一闭,心里默念姐姐原谅我这一次欺骗。
他说得掷地有声,“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