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色仍暗。
墨煜城忽然身子一沉,原只觉得身子有些绵软无力,随后感觉有一把淬了火的利刃狠狠地插入了腹中,搅得天翻地覆,身下似有暖流涌动。
陈君安感觉周围似有异动,收功起身,又见他捂着肚子,面色铁青,似有难言之隐,顿感万分奇怪,便走上前关切地问道:“姐姐,是内伤复发了吗?”
“没你的事,”墨煜城看着那张纯良无害的脸,脸色一黑。
他自然不至于连这女性葵水之痛都不知道,但凡女修只要未成元婴都得月月受着这份痛苦,实属折磨,即便是结婴之后不再疼痛,也要提防着这几日元阴乍现,修炼速度要比平日慢上许多。
只有蜕去凡胎之后才能真正摆脱这份痛苦。
这也就是为什么越是贫瘠,越是低阶的小世界里女修越少,毕竟是凭空每月比别人少修炼好几日,如何能追赶得上同等天赋的男修?
女修艰难,可这也是必经之路,墨煜城如今感触良多,他虽不怕痛,但是这万箭挠心之感让人丝毫集中不了注意力,更遑论修炼?
“休息够了便去阵中修炼,别在这碍眼,”他不喜欢自己脆弱的时候有人在旁打扰。
“可是姐姐你……”陈君安犹豫了片刻,还是又靠近了些许,本想说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只是话音未落便见他摆了摆手。
“滚出去,”墨煜城厉声喝道。
陈君安听到便条件反射般地直起身来,虽然目光中仍带着关切之色,却还是没有抗命,缓步朝门外走去。
“慢着,”当陈君安一步踏上门槛的时候,墨煜城又开口道:“把翠竹叫来。”
他到底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只怕处理不好,落下病根,索性还是叫专业的人来处理吧。
“是,”陈君安闻言不敢耽搁快步跑去偏房叫人。
……
翠竹原本睡梦正酣,突然被人大力摇醒,原本想抱怨两句,却见陈君安面色凝重,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发生,随手套了一件外衫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主房,知晓竟是这事,连起床气也没了,只觉得好笑,心下也暗松了一口气。
“姑爷也太不知事了,来的时候火急火燎地,我还以为小姐出什么大事了……”翠竹嘴碎惯了,随口调笑了两句,却无意间瞥见墨煜城杀人的目光,这才止住,知趣地低下头处理癸水。
看到床单上的血迹,墨煜城想死的心都有了,堂堂……算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他感觉浑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劲来,干脆也就不动了,一言不发地卧在床上,像泄了气般任翠竹侍弄。
……
“小姐也太狠心了吧,这么早就让少爷您起来训练,”陈平被刚才的响动吵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看到自家少爷一大早起来便独自在院子中修炼,颇有些愤愤不平。
“小点声,”陈君安在阵法边缘运剑游走,偶有几道灵力打在身上也不吭声,闻言先是轻喝一声,随即又补了一句:“姐姐她也是为了我好。”
“可是少爷昨天受了那么重的伤,今天她也不让您休息一天,实在是太残忍了!”陈平依言放低了声音,心疼地看着自家少爷,痛恨自己无能为力,嘴上仍不可罢休,“要我说,她就是喜怒无常,少爷何必这么听她的话!挨打算什么训练,少爷您敷衍了事不就行了!”
“说什么呢!”陈君安心绪不宁,被一道灵光打了个正着,剑式一乱,转眼又被几道灵光打中,逃似地跑出攻阵。
所幸只是阵法外围,伤势不重。
他担心陈平对墨煜城的偏见会引起麻烦,索性也就盘膝坐在地上,准备与后者聊几句:“当日祠堂受难可是姐姐出面救了我?”
“可新婚之夜也是她差点把少爷打死,若非如此岂会有祠堂之事?”
“我那时与姐姐初见,她那时心中尚有他人,自然对我有怨,可见她重情,后来祠堂相救,可见她重义,”云若遥喜欢江公子的事,陈君安也是后来才知道的,若说一开始莫名其妙被打,心中毫无怨怼那是不可能的,可他一向记恩不记仇,不愿再纠结这些前尘往事,如今便一笑而过了。
“这也叫重情重义?”陈平搞不懂自家少爷的脑回路,可他一时间也想不出反驳的话,便换了一个话题:“那做那些训练时受的伤算什么呢?”
陈君安呵呵一笑,不以为意道:“自古以来的修士可有哪一个是不会受伤的?况且每一次受伤都有姐姐亲自指点使我获益良多,旁人哪有这种待遇?”
“再说了,退一万步讲,这里的日子可比陈家好太多了,你想想看这段时间可曾有一日吃过发酸发馊的饭菜?”
想起在陈家的生活,陈君安面上虽不在意,心中难免有些伤心,连带着平静的语调也略有些许低沉:“这都是冲着姐姐才有的,我们有什么资格埋怨?”
想到在陈家二人相依为命的日子,陈平也难免伤情,只是在他眼中自家少爷什么都好,模样,性情都是一顶一的,自然配得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天天搞得一身伤。
突然,他好像抓住了什么,莫名来了一句:“你怎么每一句话都是姐姐,你不会真喜欢上她了吧?”
他不能接受。
“喜欢?”陈君安目露茫然之色,他从小没有父母陪伴教养,不通世事,虽已十四,且早早婚嫁,但对这些话题实在是一窍不通:“我觉的姐姐和我的关系就像师徒一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不对,为母!……好像也不对,总之就是我要尊敬她。”
至于喜欢……
“我记得我应该有喜欢的人了……”陈君安喃喃低语一声,眼底映出一丝莫名的悲痛,仿佛失了魂。
“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陈君安回过神来,竟也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
“不管怎么说,姐姐志在四方,绝不会安于这方寸天地,我一定要努力修炼,这样才能报答姐姐!”
陈君安展颜一笑,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少年对未来的期待与向往,不掺杂任何功利与虚伪的欲望,有的只是洁净纯粹的追求。
……
另一边,翠竹帮墨煜城处理完癸水,抱着一床被单走出主房。
咦?陈君安眼尖,看到床单上的血迹有些心惊,忙上前去问候,却见主房的门已然闭上,便望向翠竹。
“姐姐的身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陈君安想到昨夜墨煜城出门的时候,叮嘱过别告诉别人,于是也没有提受伤的事情,含糊其词地问道。
“这个啊,嗐,不过是……”翠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本想直说,却突然回忆起墨煜城刚才那杀人般的目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硬是将说了半截的话咽下去了。
“小姐她不过是这几日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休息,忧劳过度,没什么大事,补补就好了,你不必去打扰她,”翠竹一边说着,一边将被单一翻,把有血迹的一面藏了起来。
这话说得半真半假,陈君安却是深以为然。毕竟墨煜城平日里吃饭确实是吃一顿免一顿,晚上八九点钟才出来随意吃一些凉透了的饭菜也是常事,的确是伤身。
“那姐姐应该吃些什么补身子呢?”陈君安不依不饶地问道。
“大枣啊,红糖啊……”翠竹在这方面倒是如实回答,随意说了几样食材,随后便苦笑着说:“小姐还等着我去清洗衣物呢,姑爷若是有心,大可自己去厨房看看。”说着,便捧着被单快步离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陈君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