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犹豫的时候,主持人已经敲响了第二下,云隽龙自觉稳操胜券,心里颇为得意。
“一百六十万两。”
云隽龙眉头一皱,正想继续竞价,云家族老却一把拦住了他,示意他朝灯亮处看去。待云隽龙发现竞价者竟是一号贵宾室的客人,顿时心如死灰。
无他,现在能坐在一号贵宾室的自然是叶锦云。
“哥,我不必靠这些东西也能脱颖而出,何必浪费银两。”叶锦书自视甚高,嫌恶地看了一眼台上的“木疙瘩”,朝叶锦云说道。
“仙宗大选不是儿戏,你有此物傍身,我多少也能放心些。”叶锦云摇了摇头,正色道。事实上,他也无奈得很,这阵盘寄拍的时间估计比较晚,他这几日忙着应酬,没时间查看拍卖名目,以至于只能参与竞价,明着告诉所有人这样东西是给叶锦书用的。
“哥哥不相信我的实力吗?”叶锦书不服气道。
“锦书,前几日你刚败给了云家姑娘,难道还没有吸取教训吗?你可知道天门宗近百附属国里二十岁以下的练气修士有多少?人外有人,自然是要小心为上。”叶锦云难得严厉道。
叶锦书想起那日的惨败,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我本就想替你寻几件法宝,今日不过是赶巧了,你且先收着,到时候若能一切顺利,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遇上危险,总归也是个依仗。”叶锦云语气软了几分,苦口婆心劝道。
伴随着主持人三下拍案,木已成舟,叶锦书也只能无奈点头答应。
墨煜城对这价格很是满意,虽然要扣除5%的佣金,但也足足有152万两,足够挥霍相当一阵子了。
至于接下来的拍品,他自然是不感兴趣,留下来不过是为了给晏欢一个面子,同时顺便监视那位《守一篇》的买主。
陈君安却是看得兴起,大饱眼福,那些灵丹妙药、法器珍宝,平时都是放在家族藏宝阁里不见天日,普通人难得有机会见上一次,再加上主持人的详细介绍和两位姐姐时不时的评点,一时间涨了不少见识。
“下面这件拍品,是由我卫某人提供,”主持人语调低沉,神情庄重,右手轻轻抚在玉匣上,仿佛在缅怀一位故人,随后掀开红布,一柄剑湛然匣中,澄似秋水:“我卫家满门忠烈,先祖极情于剑,曾随高帝起于微末之间,在尸山血海中杀出赫赫威名,奈何子嗣不继,如今只剩下我一根独苗。这把剑是先祖的遗物,卫某不才,于剑道上难再有建树,却也不忍见宝剑蒙尘,愿寻一人传承此剑,不堕先祖之英名。起拍价只需一两,不拘家世背景、修为境界,只要能得到宝剑认可的人就能参与竞拍。”
待他说完,台下一时肃穆,卫家几代人都死在战场上,他少年时父母带兵征夷,尸骨无存。玄龙国主为他赐名玉竹,养于宫中,延请名师,就是希望为卫家留下最后的香火。后来他成为了首席鉴定官,主持拍卖会不下百场,次次都带着这把剑,只是至今未能为它找到主人。
最开始,玄龙国的用剑高手们都很积极地试图获得神剑的承认,奈何在他们手上,这把剑如同废铁一般,半点威能也没有。久而久之,这把剑的拍卖虽然成了卫玉竹每次拍卖会的保留节目,但愿意上去试剑的人是越来越少。旁人甚至怀疑这只是他搞出来的噱头,只是碍于卫家的忠义之名,不敢放在明面上说罢了。
原本闭目养神的墨煜城忽然抬头望去,他今世是金系体质,加之神识过人,论起鉴定神兵,想必这方世界无人能出其右。
那剑长约三尺,通体晶莹如玉,如同一只银龙,剑柄上嵌有金环,似纳日月之光华,剑刃周身略有寒意,宣告着它曾经历过的腥风血雨。神剑有灵,最令墨煜城震惊的是,他分明能感受到剑在哀恸,这是一把即将诞育剑灵的不世神兵!
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在对旧主的怀念中,它早已黯淡无光,空有华姿,却无锋锐。
器灵一般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将灵兽或修士之魂封禁其中,若主人实力足以压制,那便无妨,否则便有可能沦为凶器,而此剑归属第二种,自主诞育器灵,与主人相辅相成,可一旦主人离世,便会自行封器,不肯再侍他人。
不过,这卫家先祖到底是何方神圣?玄龙国修士最高不过金丹,还基本都是伪金丹,这人该有多大的气运才能让神剑育灵?而且,光说这神剑的材质也不是金丹修士能打造的!
墨煜城心中疑惑,想着要不要上去强迫神剑认主,虽然他能明显感觉到神剑想找的绝不是自己,但是凭自己的神魂强度,再历害的无主剑灵都只能选择臣服,更不用说只是一个还没来得及真正诞育的剑灵。
就在这时,贵宾室里一位女修飘然御剑而出,只见她一袭白衣,衣袂翩翩,身姿潇洒,正是那时武斗大会上的天门宗赵姓女修。
“天门宗凌剑峰弟子赵晚宁愿意一试。”她朝卫玉竹自报家门,随后一脸虔诚地望向那柄宝剑。
凌剑峰弟子自幼习剑,赵晚宁的眼力虽比不上墨煜城,但也能多少看出此剑的不凡,故而对这卫家也敬重几分。
她缓缓抽出长剑,只见剑身灵光乍现。众人不禁屏气凝神,卫玉竹捏紧了拳头,激动地看向赵晚宁,这尘封多年的宝剑如今终于要再次绽放属于它的荣光了吗?
赵晚宁握剑的刹那,如入空灵之境,她试着舞动剑身,行云流水般的身姿如同一只轻灵的蝴蝶,周身闪烁的剑光衬得她如皓月般明朗。
可正当她渐入佳境之时,忽然感觉到身子一阵下沉,如同蝴蝶被沾湿了双翼。剑法凝滞,她的眼中突然多了几分迷惘,那苍莽大地上的风打湿了她的眼眶,泪眼朦胧间她看到一位赤衣少年在狂沙中踽踽独行,那少年蓦然回望,眸光仿佛已经跨越了千万年,平添了几分凄凉。
然后,风沙大作,那抹赤红将整个世界淹没,眼前便是只剩下无尽的血色,似有无数厉鬼在她耳边凄厉地哭诉着、咆哮着,她试图斩断这一切,然而手中的剑却再也不愿意听她的指挥。
“晚宁姐!”与她同行的练气女修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上前唤了几声。
赵晚宁如梦初醒,再次看向手中的剑时,神情更添了几分敬畏,即便它已经失去了灵光。
“赵仙子,不知可否成功认主?”卫玉竹激动地问道,这么多年来,赵晚宁是第一个能挥动宝剑的人,又是天门宗的核心弟子,她若都不能成功使剑认主,天底下还有谁能做到?至于后面的失误,卫玉竹觉得或许是因为赵晩宁修为尚低,待他日凝成金丹,自然能够运用自如。
赵晚宁抿了抿嘴,恭敬地将剑收进鞘,放回展台。
“它认可了我的天赋,却不愿认可我,”赵晚宁惋惜道,她的剑道与之并不相符,身为爱剑之人,不愿强求:“我不是它要等的人。”
卫玉竹心头一沉,脑子嗡嗡作响,最后却只能抱以苦笑,连天门宗弟子都做不到吗?先祖啊,你要寻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姐姐,我想去试一试!”雅阁里,陈君安忽然说道。
“哦?”墨煜城闻言一愣,他还在想着要不要自己上呢,没想到陈君安就先提了出来,不过凭他天生道体的逆天气运,想要得到一把灵剑的认可应该算不上什么难事。而且在他手上,自己想拿来用也不成问题:“那你可有把握?”
“我感觉它本就属于我。”陈君安脱口而出,目光却仍留在展台上,他自见到这柄剑之后心底就一直隐隐有这个想法,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告诉自己,必须要得到它一样。
“嗯?”难不成他是那卫家先祖的转世?墨煜城觉得这个猜想很有可能,若是如此,那卫家先祖定然是有大功德之人,受天道垂青,获得一把远超自己品阶的灵剑也就不是什么很难以置信的事了。
至于一个低阶修士如何能拥有大功德,只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墨煜城在史书上也不是没有见过小人物因缘际会之下拯救一界生灵,功德加身,福泽后世。
有人因折了一朵长生花输了战争,有人因路边捡了一颗小石子成了救世主,所谓天道玄玄,不可知,不可问。
“君安若是想去就让他去吧。”晏欢知道这剑多次拍卖,不乏有少年自命不凡上去尝试的,陈君安有此心,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嗯,你上去吧。”墨煜城替他为机关注灵。台上的卫玉竹刚想继续下一件拍品,却突然见二楼雅阁有人亮灯,不免又有些许期待。
能上二楼的应该也有几分本事吧?
观众的目光也瞬间被吸引,可是当他们看到下来的陈君安时大失所望。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散修,结果不过是区区一个练气修士,大抵和之前那些轻狂少年一样,上来碰碰运气罢了。
卫玉竹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不过作为主持人,他仍是保持着一贯的笑容。
“他怎么上去了,说起来,他也算云家的人,这样贸贸然上去,岂不是丢了家里的脸?云若遥是怎么教的?”云若安皱着眉头,不屑道。
“她再有不是,在外头你也得称呼一句长姐,”鉴于身边有云家族老,云隽龙先是说了云若安一句,毕竟兄弟姐妹之间的龃龉虽是常事,但也不宜在台面上表现过多。随后才道:“赘婿本也算不得什么正经云家人,这都是小事,你管他做什么?”
……
陈君安上了台,面对众人或嘲弄,或不屑的目光,他熟视无睹,现在的他,眼中只有那把剑。
他的手刚刚搭上剑柄,整个人就如通灵一般,轻柔的剑光将他缓缓吞没。观者见状,无不流露出惊异的目光,卫玉竹再次激动起来,没想到此人修为虽低,但看上去似乎比赵晚宁希望更大。
不过这些,陈君安一概不知,他立足于一片白光之中,而那柄剑正悬于半空,与他两两相望。
“你的名字是叫‘道谿’吗?”陈君安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两个字,于是朝剑问道。
那柄剑欢快地点点头,然后像个孩子一样扑到陈君安的怀里。后者笑着抱住了它,温柔道:“对不起,我好像让你等了很久。”
道谿剑在空中又晃了一圈,随后落在他的手里,剑锋却仍自由地舞动着。陈君安不明所以,只能跟着挥舞起来。
剑刃划过天空,留下一道道白光,似乎写成一个又一个文字,陈君安定睛看去——
平生伤怀事,唯别而已矣。夫别者,叹故人兮绝国,复星河兮遥遥。有日彩辉兮迷离,或月皓光兮惝恍。抚霜雪兮凝华,见暮蝉兮临风。以至蔓草敛魂,金玉销烁。而后悲来欲饮,望涸川而伤怀。
夫风游哉于天地,缘天下之谿,披紫垣而乘凌,萧萧而远矣。
朕常惭恩,行诚而慎德,不全不粹而不敢称美矣。怀道谿之仁心,扬青云之鸿志,是以天下悉归。奈何离梦常戚戚,故徘徊于华庭。夫何神风之清朗兮,望玉京之玄奇,乃有朝夕。至若北漠之狂沙,不知有恨,东海之洪涛,谁赋多情。觅长生兮孤影,对往事兮独行。
光阴来去,思心徘徊,人生到此,天道不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