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方才去街上,听说昨天夜里胡夫人暴毙,如今正在准备后事呢。”她虽低着头,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这几日翠竹一直忧心胡夫人会报复,怎么也没想到老天爷会先将她收了去。
“就这?”不过就是死个人,墨煜城觉得还是自己的丹药更重要一点,而且自己都说了多少遍了胡夫人压根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有什么可担心的。
翠竹又被呛了一句,脑子里面听到的好几个版本,还准备找人分享呢,但是看样子墨煜城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她小心着问道:“小姐难道不想知道胡夫人是怎么死的吗?”
“你想说便说吧。”反正我的丹药也毁了,墨煜城擦了擦脸上的黑灰,随口说道。
“听说是灵力爆体,丹田都炸开了。”翠竹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墨煜城听了更是兴趣缺缺——这修士闭关突破,灵力爆体是常事,只能说她时运不济罢了。
翠竹见主子没兴趣也歇了八卦的心思,总之以后不必提心吊胆了,剩下的,她问不着,也不敢问。这般想着,她便告退一声,下去浣衣了。
在她走后,墨煜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皱了皱眉头——这胡夫人现在好像还是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她如今去了,自己少不得要出席丧事,甚至守孝,实在是件麻烦的差事。
正如他所想,刚过正午,便听到外头车马喧嚣,云鸿身边的老仆扯着嗓子,喊着“有要事请小姐姑爷回府”。墨煜城知道这事儿是躲不过去了,只能拉着陈君安上了马车。沿途又见不少云家弟子行色匆匆,他们手里抱着东西都用白布盖着,大概是丧葬用品吧,流水似地朝云家送去。
两人回到云府,正门处几位与胡夫人交好的贵妇人结伴来吊唁友人,见到墨煜城二人时却纷纷退避三舍。
“正是他们两个,外头总说云大小姐克母,我原还将信将疑,可是这好端端地,月兰(胡夫人名)怎么会突然去了?可见传言不假。”一位身着湖蓝衣衫的妇人说道。
又一位绿衣妇人犹豫道:“可是听说这些日子,遥小姐久居别苑,想必也碍不着月兰吧。”
另一位美妇人着满头珠翠,看不出丝毫悲伤,巧笑道:“你们可有所不知,这云若遥当初刚离家,胡夫人便告病了半年,如今又去了,这其中少不得有什么关联。兴许半年前便己有冲撞,不过是如今才奄然归天罢了。”
绿衣妇人听了,点点头,又喟叹道:“月兰在我们中是最宽厚大方的一个,如今说走便走了,怪道先辈们常说天道无情。”
湖蓝衣衫妇人也跟着愤愤道:“正是呢!云大小姐蛮横霸道,反倒是天资不俗,月兰慈悲仁爱,却累得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这些话虽然是避着二人的,可墨煜城正在用神识探查云府,自然是听了一耳朵。无非是说胡夫人何等贤良淑德,云若遥何等该死,上至宾客贵妇,下至洒扫杂役,竟无不在追怀胡氏!
不过这也难怪,他听翠竹说过当初胡夫人找她做事的时候送的银两比她半辈子能挣的都多,更不用说胡夫人身边的下人了。这胡家本就是商户起家,论家资不在青阳城四大家族之下,胡夫人又是胡家嫁得最高的女儿,这嫁妆几辈子也花不完,故而从不吝于赏赐。而相比之下,南家武者修士众多,南夫人也分不到多少东西,出手没有胡氏阔绰,这云家的下人自然也就更推崇胡夫人。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人走茶凉,这些闲话也碍不着自己什么。
两人越过人流来了停灵位置,远远就听得云隽龙与云若安围在灵棺前恸哭不己,见他们到来,云若安像是已哭伤了身子,有气无力地断断续续说道:“你来做甚么?又不是你娘。”
墨煜城本想着这云若安若是直接冲过来赶自己走便趁机离开,谁知她竟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全无昔日锐气,倒是让自己不知该如何应对了,索性便不去搭理她。兄妹两个今日自然也没有心情再去刁难,两拨人彼此沉默相对。
墨煜城看向灵棺,棺中的女人面容瘦削,颇有些憔悴,穿着一身宽松的寿衣,丹田处微微凹陷,仍有些许灵力从中逸散出来。
这的确是灵力爆体的典型死状……等等,这是什么?墨煜城注意到胡夫人的主经脉及丹田处都有灵力冲撞的痕迹,气息极为纯粹又很是霸道,不像是她自行修炼出来的。可是她又不是寿元将近要闭生死关,何必用这种猛药?
难不成她是急着对付自己,冒然利用丹药突破,然后没能控制好灵力,给自己炸死了?这虽然有可能,但她既然是自己使用丹药,岂会连自己能承受的灵力量都不清楚?此取死之道,逆天也不是这个逆法啊。除非……胡夫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无法承受。
墨煜城这般思忖着,若真是如此便是谋杀了。利用丹药杀人,这手段着实高明,若不是自己神识过人也未必能看出来,但这事儿却也极难实施,一则将大量药力压缩对丹师的控制力要求极高,二则谁也无法保证胡夫人会使用这枚丹药。所以会是谁对她如此深仇大恨呢?
墨煜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张巧笑嫣然的脸。按理说胡夫人长袖善舞在外头不曾得罪过什么人,便是南家和胡家也有生意上的来往。惟有胡夫人几次三番加害云若遥这件事称得上是不共戴天,且那日在罗衍城她也知道了此事,莫不是她动的手?
可是一个玄龙国的黄级一品炼丹师真的会有这般强的控制力吗?墨煜城想起那日在罗衍城见过的筑基巅峰老者——或许她背后另有高人指点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替云若遥报了仇,也算是了了自己一段因果,终究还是个好处。至于旁的,她既然是为了云若遥,也没必要细究。
“若遥。”灵堂门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墨煜城回头望去,正是晏欢。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不过这也正常,云家与晏家往来频繁,云若遥与晏欢又是多年至交,她出现在这里也算是合情合理。
墨煜城朝她点头微笑。晏欢神情却似有些困顿,精致的妆容也遮不住眼边的乌云,强打着精神浅笑道:“这里好像不是聊天的地方。”
墨煜城颔首:“那就去澹怀苑吧。”
澹怀苑自他们搬离后再无人居住,好在云鸿吩咐佣人隔三差五便过来清扫,故而还不算荒凉。
三人进了院子,墨煜城与陈君安心底都有些感慨,这都搬出去半年了,这里竟还一切如旧。
晏欢问道:“若遥,两个月后的大选你可准备好了?”
“尽人事,听天命吧。”墨煜城并没有将那些对手放在眼里,只淡然道。
晏欢却是取出七只玉瓶摆在石桌上,笑道:“我近日炼了些丹药或许能对你们有些用处。”
“每个玉瓶里都有七颗丹药,这三瓶是给君安的,有一瓶是生机丹,可治疗外伤,另两瓶是回元丹,是恢复灵力的。”晏欢将这三瓶丹药递给陈君安,后者看了墨煜城一眼,见他点头应允,连忙道谢。晏欢拿起一只玉瓶,又对墨煜城说道:“若遥,这四瓶是给你的,那三个效果一样。惟有这瓶,是我特意为你炼制的益金丹,只需一颗便能让金系修士爆发出更高一阶的威能,若是遇到危险不必吝惜使用。”
墨煜城神识探查之下,见那些丹药颗颗圆润,灵力饱满,在黄级一品丹药里皆属上乘品相,可见炼制者用心至深——这背后不知道有多少中下品质的丹药才出了这些颗上品——其中所费的时间精力难以估量。难怪这些天都没看到晏欢的踪迹。
这虽然对自己是好事,但墨煜城平白用着云若遥的身体受惠,心里到底还是觉得对不住她,可如果真的直接告诉她云若遥已死,岂不是更伤了她的心?在这样的纠结中,墨煜城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晏欢,他倒是想从别的方面弥补,可是晏欢本就什么也不缺,实在令人头疼。
“多谢你了。”墨煜城接受了丹药,毕竟他自己的炼丹技术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如今也能省些工夫,若要补偿,等到日后实力小成也不晚。
晏欢嫣然一笑,墨煜城见她实在是没什么精神,便劝道:“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休息?等丧仪结束我再去晏家找你。”
“也好,这几日你也少不了辛劳,我就不打扰了,”晏欢揉着脑袋,想了想,又道:“如今我也算是了了心头一件大事,是该好好睡一觉了。
墨煜城不清楚她所说的心头大事是指炸死胡夫人还是给自己送丹药,送她回家时只能将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晏欢倒是很有默契地聊起了近几年来玄龙国里斩露头角的练气修士们——他们在两个月后的仙宗大选里都是热门选手——墨煜城对玄龙国的所谓青年才俊没什么期待,陈君安却是听得很认真,向往着有机会与他们一同切磋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