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傅商然突然发问，无形的压迫兜头罩下。
丁曜鸣竟被他的气势凛得不敢开口，可看着姜楠浑身卸力软靠在男人怀里的样子，他咬牙强笑:“傅总您误会了，我是楠楠的男朋友，她喝多了我们吵了几句嘴。楠楠快过来。”
丁曜鸣的话暗示明显。
他俩是男女朋友，傅商然地位再高，此时也不该参和情侣之间的矛盾。
姜楠完全没感受到两个男人间的暗潮涌动。
全身心都在和胃里上涌的酸水抗衡，像是胃里里挤了颗柠檬，混着酒水一点点往喉咙挤。
所以她根本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只觉身后的冷茶香能压下喉咙的酸意。
丁曜鸣伸手要拉她的时候，姜楠下意识躲了，还往身后宽大的胸膛里躲了躲。
一个举动让前后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像是得到了许可。
傅商然掀眸看向丁曜鸣，眼神蔑视，说:“情侣？不知道这话让周小姐听了会怎么样。”
“我……不懂傅总什么意思。”丁曜鸣面上干笑，心里却骂骂咧咧，傅商然怎么知道他和周蓓的事？他这么闲？还管员工的感情生活？
傅商然只笑不语。
甲板上一道悦耳声音响起:“傅总？”
周蓓抬手将头发别在耳后，内心鼓鼓地跳。
去U大报道之前，她就听说过建筑天才傅商然的过往荣耀。而后作为学妹追随四年，当听说傅商然成立事务所，她第一个投了简历。
那也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拦住男人，可他只是垂眸看了眼简历，说:“抱歉，入职的第一个名额给了特定的人，我在等她回复。”
周蓓不敢想傅商然怎么会和“等”这个词挂钩。
谁敢让他等？
周蓓不甘心:“那如果她不来呢？”
傅商然笑了下，仿佛在自嘲:“那就关了吧。”
周蓓至今也记得当时惊涛骇浪般的不敢相信。
业内夸的天花乱坠说傅家继承人弃房从建，是看到了建筑设计在未来发展的宽阔与发达。
谁知，仅仅是为了一个人。
听说今天的酒会有傅商然出席，周蓓舍了一个高奢包才求到的入场券，视线追随着男人，看到他出了宴厅，她也跟了出来。此刻找到这里，想借着师妹的身份让傅商然接受她跳槽的申请。
谁知她叫了人，傅商然侧过身，眼尾扫了过来，怀里还靠着个女的。
她笑容一顿，定睛一看，竟是姜楠！
周蓓笑容消失，视线定定看着傅商然和怀里的姜楠。
直到一声不满的“周蓓”，她抬起头，才发现傅商然身后的丁曜鸣。
她一愣，立马又笑了出来，忙款款走到丁曜鸣身边，“你怎么在这呢。”
说着，视线从丁曜鸣又扫到姜楠，不言而喻的意味让丁曜鸣瞬间没立场质问她一直盯着傅商然做什么。
“失陪。”傅商然冲互相猜忌的两人颔首，扭头看向垂首一直没说话的姜楠，声音放低:“自己可以走吗？”
姜楠点头。
“好，我扶你。”
从双手变成单手，傅商然揽着姜楠肩膀，和两个因他语气温柔而目瞪口呆的人擦肩而过。
“避免丁先生误会姜楠对你仍有旧情，”傅商然微微侧身，瞥向丁曜鸣的眼神比夜里的海风还要冷骇，“CBS拒绝你对姜楠的探访是我的主意，姜楠并不知道。”
丁曜鸣和周蓓大震。
莫名的危机感让丁曜鸣用力捏紧拳头。
两人并没回宴厅，而是去了负一层。
最后一节台阶踩下，姜楠差点脚软摔倒。多亏揽着她的大手，时刻注意着她，才在她要跌坐下一秒有力地撑起她。
傅商然打算带她去屋子里休息一会，姜楠却突然停住，冲他张了下手，示意他别动。
忍不了了。
想吐。
姜楠皱眉。
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洗手间，又开始四处看有没有垃圾桶。
还是没有。
绝望了。
这游艇主人这么爱干净？
为了和呕吐抗衡，姜楠的手从扶着傅商然胳膊转变成攥着，越来越用力。
“是不是难受？”傅商然伸出手臂任她又掐又攥。
他躬着背，想看清她的表情，却话音刚落，被臂弯里的人吐了一胸口。
“……”
！！！
姜楠手指捂住嘴，肉痛地看了一眼傅商然的全身手工订制西装，立马转头想换个地方吐。
可目光所及，地毯和墙纸壁画，没一个便宜的！
姜楠鼓着嘴，最后视线定格在自己网购来的连衣裙上。
吐自己身上好了，最便宜！
正想着，下颌被人轻捏住。
姜楠瞪大小鹿眼，慌乱地和男人对视。
“别憋着。”
下颌被轻轻捏开，姜楠眨巴着眼，像个洋娃娃一样被转了个方向直接冲着地毯。她疯狂摇头，可男人根本不听她的。
“吐。”
实在……实在憋不住了！
“呕~~~”
被安排送解酒药来的管家，刚下负一就看到这一幕，他顿住脚。
这地毯……意大利来的。
管家看了眼一走廊的整块地毯和壁纸，眼皮飞跳。
这得全换。
他肉疼，可游艇的主人，正耐心用西装袖子给女人擦着嘴拍着背……
管家忙迈着大步过去。
将水和药送上，傅商然目光依然在女人身上，侧头对他说:“找两套衣服送去我房间。”
停顿一秒，他看着身软似乎走不动的姜楠，对着已经大步迈走的管家说：“再找个女生来帮忙。”
管家回头，男人蹙眉一脸认真端详着女人的神情，他一愣。
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就算怕游艇上有人出事，吩咐下人一声就是，何必亲自送人来休息......
而且
他和这艘超级游艇是傅老送傅商然高一的礼物，这位小主人不像其他公子哥似的将游艇宝贝似的炫耀，反而沉默寡言像个小大人。
随着成长，人越发冷漠，做事说话和同龄人越发不同，他善于管理，往往一个眼神瞥过来，就压得人不敢作声。
还从未见过小主人如此体贴。
管家若有所思间，一道深沉目光落在他身上，管家抬起视线，心里一跳。
傅商然收回目光，“快去。”
“好的傅总！”
胃里像是翻搅了一番，姜楠双手软软撑着墙。
身体还在缓冲吐后的无力空白。
“撑得住吗？”傅商然问。
姜楠安静点头。
游艇平缓，她却如身在海浪中，脚也跟着软。
样子根本等不到管家去叫女侍者来。
姜楠第一次知道自己晕船，且反应这么大。吐完刚舒服两分钟，眩晕感又密密麻麻罩下来。
她咬着下唇等人来。
人却突然打了个横。
姜楠还以为是自己晕的太厉害出了幻觉，愣了两秒，头顶突然传来傅商然天生微凉的声线：“见谅。”
姜楠眨了两下眼，幼态的漂亮脸蛋此时懵懵的。
看见膝窝下的手握着拳，连身后也只有坚硬小臂的支撑感。
她这才明白傅商然那句“见谅”是什么意思。
倒还挺绅士。
堂堂傅恒集团总裁，各大家族削尖脑袋都想沾上关系的男人，竟能托着她个普通的小小职员，甚至语气里没有名门贵族惯有的纡尊降贵的腔调。
姜楠实在好奇。
傅商然这八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更神奇的是，明明还是在船上，被傅商然稳稳托着走过长廊，倒也没那么晃了。
鼻息间是淡淡的冷茶香。
仿佛能感受到玉龙山顶环绕的云雾和湿冷。
姜楠下意识轻轻吸了吸，压着时不时翻腾的恶心感。
暖橙的光晕并不刺眼，姜楠掀起眼皮，曾经装作不经意匆匆瞥去无数次的侧脸竟近在咫尺。
相处两年的丁曜鸣还不如许久不见的高中同学……
姜楠勾唇，无声嗤笑。
管家抱着衣服，从后面赶来，身后跟个女侍者。
傅商然站在门前，垂眸看她，“还站得住吗？”
姜楠点点头，被傅商然放到地上后，轻倚着门框。
眼尾因刚吐过的关系，微微发红。
傅商然抿唇，抽出裤兜黑卡。
管家眼皮又是一跳。
黑卡是这艘游艇的副卡。
小傅总竟自己用副卡，给这姑娘用主卡。
刷卡进门，傅商然转过身，姜楠忙冲他摆手，“我能走。”
-
喝下管家送来的晕船药，换好衣服，姜楠还是晕。
更让她晕的是，刚刚管家翻了翻傅商然那件黑色外套，姜楠一眼看见低调的GM标志。
管家低声对傅商然说：“傅总，这件外套没法穿了”。
“扔了。”
说完也不走。
这次换姜楠眼皮跳了。
这人......不会现在就让她赔衣服吧？
可能管家常年出海，备的晕船药倒是好用。
姜楠已经没那么晕了。
她心里盘算了下，工作三年的积蓄，都不够赔的。
不止傅商然这些年长进了，她也长进了不少！
至少在钱面前，该低头还是得低头。
于是，药效下大脑逐渐清晰的姜楠扶着额，努力装成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嘘嘘弱弱地抬头问：“有柠檬气泡水吗？”
“有。”管家刚要转身，有人比他动作还快。
傅商然食指掀环，将一罐冰冰凉的柠檬气泡水递给她。
柠檬的酸甜中和了口中的酒味。
姜楠小口喝着，心里却在为赔不起的外套和地毯发愁。
没意识到自己的眉心越皱越深，听到傅商然冷声让管家叫随船医护来时，姜楠回神，放下气泡水站起身：“别麻烦了，我已经不晕了。”
晕船药吃了。
衣服也换了新的。
以他俩现在的身份和关系，姜楠觉得傅商然事已经做的很体面了。
傅商然看了她几秒，拎起新的外套，瞥了眼管家，“备船。”
姜楠和管家同时看向他。
傅商然与她视线相对，“我带你去医院。”
姜楠后知后觉到，作为游艇主人，肯定不能让客人在他的船上出事。
怪不得这么慎重。
但她确实没事了啊。
姜楠不动，“我只是晕船，到了陆地上就没事了。”
傅商然点头，“好。”
以为傅商然接下来会吩咐管家找个人送她回去，姜楠坐着等，却见傅商然穿好外套，看向她。
什么意思？
姜楠微微抬头，不明所以的“啊？”了声。
而傅商然听到她的反应后，蹙起的眉头立马淡平，显然也是愣一下，抿唇沉思两秒，看向她说：“船上人都在忙，我送你。”
可谁送都比游艇的主人送合适吧。
更何况姜楠看得出谷老整晚都在寻机会想要同傅商然讲话。
见她不说话，傅商然压下黑睫，问：“可以吗？”
尽管一晚上震惊了无数次，管家看向沙发上发呆的女人依然带着不可思议。
向来做决定的傅总竟然问人可以吗。
主动权交给了别人，岂不是默认了对方的话语权重？
管家几乎下一秒就否定了自己的疯狂想法。
傅总这么问肯定有他的理由，但自降阶位这事，和傅总八竿子都打不着。
姜楠被傅商然问得一愣。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只不过
她指着干站了半天的管家，“他不忙吧。”
傅商然漫不经心瞥来一眼。
管家立马站直，冲姜楠微微弯了弯身子，说：“抱歉这位小姐，何总吩咐我去取酒，已经耽误一阵子了，我得回去交差了。”
不等她再看向一脸懵的女侍者，管家拉着女侍者往外退，“我和小林先去忙了。”
“啊，”姜楠知道自己耽误了人家时间，也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转向傅商然，“那只能麻烦傅总了。”
“不麻烦。”
夜晚风大，姜楠一上甲板，发丝被吹得四处飞扬。
软蜷的发丝如被风吹起的玫瑰花瓣，轻轻扫过傅商然的脸颊。
吐过一场，姜楠人都是虚的，经不起风吹。
海风尤其大。
姜楠停住脚，皱眉。
要不回去继续难受算了时。
正想着，搭着外套的胳膊伸到她面前。
姜楠看向傅商然：“给我的？”
傅商然点头，往前走了一步，手还是向她伸着，怕外套掉了地上，姜楠赶忙接过。
坐上小游艇，西装外套虚罩着脑袋。姜楠微微仰着下颌迎着海风，勾了勾唇。
冷茶香越发浅淡，却也能遮盖住咸咸的海水味。
海面映着莹亮圆月，姜楠抬头望向浩瀚夜空心情莫名不错，她情不自禁笑了笑：“真好看。”
好看吗？
傅商然淡淡瞥了一眼，视线又落回前方白净姣好的侧脸上，因为那捧笑，顾盼生辉，比那圆月还要明亮。
傅商然慢慢收回视线，看向不断接近的岸边码头，微薄的笑意慢慢绷平。
小船被海浪推前拽后地荡着，傅商然递来胳膊，姜楠也不矫情，将手轻搭他的胳膊下船，指尖随后沿着衬衫布料的褶皱滑落。
左右不过两秒。
傅商然垂眸瞥了右臂一眼，随后放下手。
念着今晚被傅商然照顾，姜楠吸了吸鼻子，开口：“你的外套......”
傅商然看她，没作声。
“真的没办法清洗吗？”
见他还是不说话，姜楠心道完了，肯定天价了。
“额......赔的话，得多少钱啊？”
“不用赔。”傅商然收回视线，手插兜往前走。
“那不行那不行。”姜楠紧了紧头上被风吹鼓的外套，追上去。
傅商然却停下了。
他侧头看着将他外套拢在脸的一圈，小鹿眼明亮，追来的女人。
良久，说：“那姜工赔我条领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