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要到期末,教室里没有空调,课越到后面越难上。学生们像吸满水的毛巾,挤的汗水像自来水一样哗哗往外冒。
偏是那严厉的历史老师,年过半百的老巫婆,连电扇也不让开。说什么电扇太吵。她上课说话本来就上气不接下气,再开电扇,坐在后面的学生更听不见了。
坐在后面的周雨,置若罔闻,她正在坐着睡觉,历史书立着遮挡住她趴睡的身姿。整宿整宿 3 点才睡觉,白天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学科,她几乎都是睡觉。
老魏已经找她谈过好几次,都被她用耀眼的成绩搪塞过去,还说什么身体在发育,营养不良之才打瞌睡的谎话。久而久之,很多老师也都不管她了。
周雨和别人不同,她真的不怕热,首先她饭吃得不好,一天只有祁学长的早餐让她能好好吃一顿,中午时不时就免了。
晚饭,林清涟做的猪食,每次她就蜻蜓点水般沾一沾嘴。周雨身高抽的很快,营养跟不大上,每天四肢寒冷,她还再次染上了拿冰棍当饭吃的恶习。老天爷恨不得抽回让她不痛经的天赐。
终于结束一节桑拿课,离开蒸笼般的教室。男生们都把长裤校服卷到大腿根,跑到打水处,抢着往头上泼凉水,凉水洗头仍嫌不够,他们还会互相泼水,等回到教室,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此时再打开电扇,真叫一个爽。
周雨在教室存在感越来越小,大家都认为她被早恋毁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们在看到周雨醒来后,眼睛更加雪亮了,那是睡醒的白雪公主,能一秒敲人心魄。她发丝压进皮肤,书本轮廓也印在脸上,迷离的双眼露出血丝两两。
王侃迪跑来拍走了缠绕在她身上的最后一丝睡意, “放学了,周大睡神,你是周公转世吗?明天我不叫你了,看看你会不会一觉睡到天黑?”
“奥,不会的,每天都有值班老师放学查教室灯具,天这么亮,不会发现不了我。 ”
“我看你是等着祁阳接你吧,周雨,我特别看不起你现在,你简直变成了爱情的奴隶,你照照镜子,一幅没魂儿的样子,你以前可不这样。 ”
周雨若有所思,她确实很久没和同学们聊天了。她拿起王侃迪递过来的小镜子。揉了揉脸,面黄肌瘦,不像刚开学那样水灵。
“好了吗? ” 祁阳背着书包再一次出现在班级门口,同学们散的差不多了。
“好了 ” 周雨拎起书包,她这才发现,今天一整天她居然只从书包拿出过一本历史。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周雨看着祁阳,他一直是春光满面,充满精力,怎么自己就越发颓废了呢?放学路上,周雨闷闷不乐,她实在不能这样下去了。
“学长。”
“我说了,直接叫我祁阳就行。咱俩差不多大,不过我空长你两级。”
“最近你不要来找我了,我想好好准备期末考试。” 祁阳略皱皱眉, “ 好,反正距离期末没多少天了,我先消失,等期末完了,我再找你,我本来也想......找你有事说的。”
“对啊,学长,你要中考了,这么重要的时期,你没被我影响吗?” 祁阳笑笑,“怎么没被你影响,我学习的动力更足了。 ” 说着他望向周雨。
周雨觉得难堪,“我现在有点精力不济,我想好好期末冲刺,最近就不联系了。如果期末掉了前三,哎,我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 周雨不敢让祁阳知道自己在班里已经沦落成了睡神,怕被优秀的学长看不起。
“好,那你好好复习,一定考个第一回来,别忘了期末考试第二天......”
“顾姐姐婚礼! 我当然记得。” 一提这个果然周雨转悲为喜。祁阳又弯起深邃的眼眸,望着身边的女孩,轻轻亲了握在手里的小手。
这晚,周雨难得早早就睡下,第二天上学果然再也没见到祁阳,非常奇怪,周雨看不到祁阳没有半点失望,反而跟重新充电的小马达,飞奔跑向学校。她跳的高,蹦的欢,进入教室,看到裘英子,冯晶晶等人一边吃早餐一边大声聊天,她冲过去。
“给我吃一口 ” 毫不客气地把裘英子,冯晶晶、 康连蕊的早点分别咬了一大口。“哇塞真好吃,我吃饱了。” 几个女孩愣愣地看着周雨。
“你活过来了,今天怎么不去睡觉?”
“睡觉?太阳刚升起来,我睡什么觉?”
“我们十分怀疑你前一阵子被周公上身了,不过好在你活过来了,说说前一阵子梦到什么了,这么舍不得醒?”
“期末考试的卷子梦到了吗?快跟我说说”
“这个不用梦,我大概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你是睁眼说梦话,吹牛不上税。”
“嗨,你可别忘了月考谁是第一,来来来把书和练习册拿出来,我给你们画个朦胧版期末真题,保证做完了能考 85 分以上。” 几个姑娘被周雨说得热血沸腾,即使不相信睡神周雨的大话,可是她的班级第一可是货真价实的。
裘英子等人纷纷掏出书本,跟着周雨画题,这一聚集引来了班里其他同学也来凑热闹,直到第一节课上课铃响,周雨才住嘴。这一早晨,她大概把本学期一半的话都说光了,累得满头大汗,同学们被周学霸的激情感染,第一节课上得尤为认真,全班的学习热情高涨,老师也被带动起来,讲课降到下课了都舍不得停。
周雨将班级的学习气氛浓缩成酱,靠自己再次刷足了存在感,终于找回了当初那个自己。老魏松了一口气,果然青春期的天一时一个样,永远不要给一个孩子过早下定义,说不定奇迹就在峰回路转间。
期末考试周每天的早自习,周雨全包场,把自己的学心得传授给大家,像个老师一样,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在讲台挥舞,用同学们熟悉的语言,毫无隔阂的辞藻,加上激愤的肢体语言和抑扬顿挫的重点提示,大家听得精神集中到哪怕窗外此时有人裸奔都不会偏一眼。 .
教室里的热浪一波一波在头顶电扇的追击下四处乱窜,寂静的教室里,学生们的笔尖哆哆地响在桌面上,几滴汗水不约而同从他们头上顺流而下,滴在手背上,纸卷上。一声清脆的铃声终于响起,学生们长舒一口气,周雨站起来,从后排开始收试卷,期末考试结束了。待监考老师走出教室,学生们释放出猛烈的欢呼, “ 终于解放了! ”
“我他妈都写完了! ”
“我提前10分钟写完的 ”
“最后几分钟我都哆嗦了。”
“不想了不想了,明天我要一觉睡到吃午饭! ”
“去他妈的复习卷子,撕了撕了! ”
周雨也很开心,她考得非常满意,拿个年纪第一也不是不可能。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周雨低头收拾书包,不成想看到地上有一只纸天鹅,她以为是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于是轻轻拿起来,只觉得这次的天鹅叠的有点厚。
展开天鹅,纸芯里写着“晚 8 点小区亭子见 ” 这是一只新天鹅,祁阳什么时候放的?难道是趁自己考试时放的?可是祁阳中考已经结束了,他已经不用来学 校了,难道他会为了送一个纸天鹅特意回一趟学校?这么大费周章?
王侃迪一个健步扑到周雨身上, “周雨!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 这一嗓子,吓得周雨一哆嗦,情急之下她把纸天鹅团成了团儿,握在手心里。
“没什么,你还不走? ”
“想和你一起走,哦,你是不是有人等?校门口?” 王侃迪露出一脸羡慕。周雨迅速背上书包,她站在校门口翘首以盼,人群中她并没有找到祁阳,不免有些失落。
盛夏天长,夜来得晚。周雨回到家脱掉校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简单吃了些晚饭,便溜出去赴约。
小区亭子?为什么要在小区亭子?周雨在小区亭子里坐立不安,她警惕地观察来往于身边的人,怕被校友或是亲友发现。虽然她的亲友在这边只有父母,她还是满心觉得自己在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她发现有这么几对男女想要在亭子驻足,但被周雨焦躁的踱步声驱赶走了。天很热,她为了躲避蚊子,出门前把自己喷了一身花露水,活活把自己喷成了人形六神,但还是挡不住蚊子在她脖子和胳膊上吻了好几个红点。
周雨看了看手机已经 8 点 15 ,金乌西垂,华灯初上。黑夜给行人身上打上了一层暗影。
周雨望眼欲穿,刚要给祁阳打电话,只见一个女孩,散披着整齐柔顺的长发,目不斜视地盯着周雨,走进了亭子。
她傲慢娇俏的鼻梁像把枪顶着周雨的目光而来。走近些,周雨才看清,这位精致的女孩,是那位经常出现在校会上主持仪式,接替祁阳管理新一届学生会的主席的学姐,胡娴静。
“周雨,我认识你。”
“学姐好,你?找我?”
“对,你不用等了,是我约你出来的。放学 8 点,小区亭子里见。” 听到这些,周雨的胸腔好像被铁锤凿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知道我和祁阳的沟通方式?她找我干什么?跟祁阳有关吗?她是情敌?我和祁阳在一起大半年了,全校皆知,她横叉出来是要唱哪出戏?
“你不用惊讶,我今天找你,祁阳应该也知道。” 应该?这哪门子应该,周雨握紧了手里的手机,真想一个电话把祁阳揪过来问清楚。她当了这么久众望所归的正牌女友,今天突然遇到一个情敌,仿佛有点怯场,还是对方气场太强,把她的气场给灭了?周雨恨死了自己的不争气,她怒了怒嘴,挺起了不怎么高挑的鼻梁,和胡娴静在架势上比试起来。
没找到胡娴静嗤笑一声,嫌弃和轻蔑喷了周雨一脸。
“你知道祁阳就要出国吗?和我一起。”
“看你这副表情就不知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大人也都互相认识。他家经商,我家从政,你家是干什么的?嗯?你妈无业游民,你爸,哼,涉黑,涉赌,还......”
周雨听不得别人诋毁字节父母, “ 你住口! 谁让你说我爸妈了?你算哪根葱? ! 敢来对我评头论足! ”
周雨被成功激怒,怒火烧心,如果不是因为对方是女孩,她真控制不住想要将这个精雕细琢的洋娃娃一脚踢飞。
但是胡娴静一点都没有被吓怕,还继续往周雨心口上戳刀子。
“你们农村出来的,是不是整天只有什么葱啊,蒜啊的,说出来不嫌丢人。” 周雨眼见已经攥紧了拳头,蓄势待发,她像一头恶犬,如果这是在跆拳道馆,估计顾教练都要为她鼓掌加油。
然而,面对一个优柔的小姑娘,周雨被衬托得像一匹野狼,被天使的光芒压着不能近身攻击的野狼。
“你知道吗?就是因为你这颗野葱,他和家里闹掰了,他要放弃出国!你知道出国意味着什么嘛?你知道海龟是什么意思嘛?你知道在国外一年花销多少,一年能挣多少,你知道为了出国需要付出多少日夜的准备?需要付出多少钱,付出多少精力吗?就是因为你这根葱,一切都白费了,你说说,你算哪根葱? ! ”
周雨双耳灌雷,被猛然飞进脑子的大量信息炸的外焦里嫩。
她眼中的世界,刚刚从农村拓展到市区。什么出市,出省,甚至出国,她都没想过,更没见识过。被胡娴静一语道破,她一瞬间知道了自己的无知,一瞬间,她清澈的心镜碎了。
胡娴静依然不依不饶,“你以什么身份参加祁阳哥哥的婚礼?你有什么资格参加祁阳哥哥的婚礼,他哥哥家里是干什么的你知道吗?你还往枪口上撞?不自量力! ”
周雨已经听不懂胡娴静说的什么,只觉得自己笨口拙舌,拿不出半点反驳之力。她颤颤巍巍道:“我是新娘的学员,她让我喊她姐姐。”
“大家都知道新娘子无父无母,哪来什么姐姐妹妹的?不害臊!”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去不去你管的着吗?我是被邀请去的,又不是自己非要去的!”
“被祁阳邀请的吧,他还想让你见他父母,我告诉你吧,别自取其辱了,祁阳爸妈已经知道你的情况了,我就是受他父母的邀求,来见你的,你说我凭什么管你,我才懒得管你,我就想告诉你,祁阳太年轻,太幼稚,一时被爱情、早恋冲昏了头脑,想要拿前途换你和他的一份没有价值的未来。大家都是女孩,你不想将来祁阳醒悟了,明白了,知道你配不上他后,再把你甩了?多难堪?趁早脱身吧,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跟他的未来只有后悔。”
话罢,不等周雨回复,胡娴静迈着婀娜自信的小步伐,转身离去了。
周雨望着她的背影,想到了林清莲,她们都有着天鹅般的孤僻骄傲气质,而如今一看,林清莲的骄傲都是清高,是孤僻,而胡娴静的骄傲,充满了力量,那种力量是自信,是实力,是一眼扫荡万军的气场。
周雨就是被这气场这一顿削,骨头彻底软了下来,差点站不稳。原来她练的一身的肌肉这么不禁用,被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学姐,光凭一张嘴就削成了烂柴。周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手机嗡嗡振动,她拿起来,是潘淦。
“喂,周雨,怎么回事?才接电话?”
“淦哥,我睡过头了,昨天刚考完试,一时高兴,昨天睡得太晚,不好意思。”
“嗨,时间宽裕得很,今天道馆停课,大家都有空,你准备好东西了吗?晚上 6 点去顾意家集合,别忘了,地址发给你。”
“好的,淦哥,不见不散。” 周雨不可能因为胡娴静一吓就撂挑子,耳钉,伴娘裙全都敲定了,周雨是个负责的人。只是她现在不敢见祁阳,胡娴静的话折磨了她一整个晚上。她不知道再见祁阳,彼此会发生什么变化。她反复回想二人过去悄咪的温情,又忍不住幻想出祁阳居高临下对她嗤之以鼻的抛弃。
周雨一觉睡到了中午,林清涟平时不怎么管她,反正孩子在她眼中一直是人中娇子,成绩优异,省心的很。周雨扛着沉重的眼皮起床,头发乱糟糟的,走出卧室,看了一眼歪坐在沙发里的林清涟。
“妈,我爸今天回家吗?”
“你自己问他吧。” 周雨给周彪去了电话。
“喂?爸,今天我要去顾教练家住,明天她结婚,我给她当伴娘,你晚上有空送我吗? ”
“有空,几点 ?”
“5 点 30 走, 6 点能到。”
“好的,晚上我去送你。”
“爸”
“怎么了闺女?”
“你最近很忙吗?我好像好久没见你了。”
“哦,我最近还好。唉,是回家少了,你也放假了,我多回家陪你吧。” 其实,妈妈也需要你来陪,后面的话周雨没说。
5 点多,周彪开车载着周雨往顾意家去,于路路过马路对面的别墅群。周雨知道,祁阳和祁友住在那里,以前的她并不觉得一条马路能有什么差异。
而现在她却感到这条马路像是一道鸿沟,将祁阳隔绝在了千里之外。她不敢再对祁阳有亲昵之意,她被胡娴静打下神坛,她用自傲将心底的自卑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周身涂了一层铜墙铁壁,准备在顾意婚礼上扛杀到底。
“ 爸,能住这里的人都是干什么的?”她指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别墅群。
“什么人?反正都是人,都长着一个脑袋,两条腿。别着急,爸爸早晚让你住上。”
“还有我妈。”
“对,咱们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