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福庄园，

德拉科点上书房的吊灯。

“好久不见，圣诞节快乐，马尔福。”

哈利·波特跨出壁炉。

周围壁炉冒出的阴绿色火焰让他看起来真可怕，几乎让德拉科想起伏地魔。他不禁一哆嗦。

对，伏地魔。

或许是因为伏地魔已经死了很久，他现在至少可以偶尔敢称他为“伏地魔”，而不是过去在睡梦中都不敢直呼真名的“神秘人”。

“圣诞节快乐，波特先生。”德拉科点头，示意哈利坐下。他端起茶杯：“波特，你之前在学校里找到我要来谈谈。你想知道什么？”

哈利望着空荡荡的书房。

镀金的镜子和华丽的皮沙发已经被撤走，刺绣的壁纸换成白墙，现在这里只剩下满书柜的书和简单的桌椅，让他想起蜘蛛尾巷。西弗勒斯的房子也是如此。

“我想找你了解一下斯莱特林的现状。”

斯莱特林近半年地位有一定回升。由于哈利的帮助和之前对西弗勒斯受勋的大力宣传，魔法部中低层的斯莱特林大多侥幸保住了位置。

目前巫师界的工作还没有明确把斯莱特林拒之门外。神圣二十八家族有十来个后代获得了比较重要的职位。同事和上司对此虽有微词，但老牌家族的底蕴确实让他们暂时无法撼动。

混血种和麻瓜种斯莱特林的情况则比较低迷，但这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现在是斯莱特林前所未有的艰难时期，大家至少目前会选择抱团取暖。已经有一些在纯血种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

怜悯也好，冷嘲热讽也罢，现在斯莱特林来不及管食物的成分，它需要大口大口的吞噬一切营养，让自己迅速成长。

至于德拉科，马尔福的资产战后大半被魔法部没收充公。迎来送往的花费也让纳西莎的首饰盒日渐见底。但许多印有马尔福姓氏的古老器物得以保留在庄园。

哈利的影响让年轻一代对斯莱特林的态度普遍较为开明，德拉科最近在学校过得不错。

他最近加紧学习家族管理事务，纳西莎也在一旁指点。两人共同努力，将摇摇欲坠的马尔福慢慢靠近正轨。

总的来说，结果相当喜人，比他们之前做过的最低设想要好得多。不出现黑天鹅的话，十年左右，斯莱特林就能大致恢复元气。

“所以西弗勒斯·斯内普，作为战后最受欢迎的斯莱特林，他还至少需要活十年。”

而且要健康地活着，有能为斯莱特林奔波的精力，还必须在此期间研发出新的魔药和咒语。在这条路上目前还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他。哈利也不行，因为他是个格兰芬多，传统意义上斯莱特林的死敌。他和自己的过节现在还被人们津津乐道呢。德拉科啜着热茶。

听完德拉科的汇总和思考，说句实在的，事实上，哈利非常乐意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条能让西弗勒斯放弃求死的理由条件。他目前只是想让他活下去。至于怎么活，活得是否心甘情愿，这不是他现在有心思关注的问题。

他斟酌片刻，盯着德拉科的灰色眼睛。他算是西弗勒斯的教子，后者的镜子。德拉科没有自己教父那样宁折不弯的骨头，但他们身上共同流淌着坚韧、爱和责任。

或许可以问问他。

“马尔福，你眼里的西弗勒斯·斯内普是个怎样的人？”

突如其来的问题，但波特想必已经想问很长时间了。德拉科看着哈利，后者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瞳孔放大，神情活像野兽捕猎。

但这也是个了解自己的机会，为了成长，为了变强，为了保护他爱的人，德拉科·马尔福不会拒绝任何一次探索自我的过程。他放下茶杯，仔细整理思路。

“嗯……西弗勒斯，是一个强硬的人。他孑然一身，爱恨分明。他会感谢帮助自己和爱自己的人，也会毫不客气地回击所有对自己施加伤害的人。”

“我记得小时候有次他来马尔福庄园做客，我为了讨父亲喜欢不停骚扰他。我做的很过分，但他事后原谅了我，因为我对他笑。”

德拉科停顿一下。

“……但我想教父的自我认知是存在偏差的。他的自我价值感似乎不高，从上学，加入食死徒，再到成为卧底，他总在抱怨，又总在妥协。”

“他、他其实有一点…懦弱。”

德拉科感觉自己的膝盖正在互相撞击，全身都在微微地打颤。

他在透过教父说自己。

但他脑袋里疯狂炸响着兴奋的火花。他确定自己很冷静，他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

说出去。他在心里对自己默念：说出去，把那些东西从身体里翻出来。他们需要阳光，需要去掉脓血，然后放到太阳下暴晒。

“……他的责任感太重了。他总把事情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他需要学习如何纯粹地为自己而活。……我也是。”

德拉科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我会为家族努力而获得成就感，但他不会。除了研究，我想他总在做不情愿的事情。”

“听你之前聊天时的描述，他大概是自我崩塌，信念体系消失，所以无法感知生活的意义。”

德拉科一字一字地剖析西弗勒斯，同时也一点点挖开自己的伤口。

眼泪止不住地下流。德拉科有几次几乎无法说话。但同时地，他感受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愉悦在血管流动，炸得自己头皮发麻。

我在直面自己。

德拉科为这个判断浑身兴奋。

他努力挺直了脊背，逼着自己继续往下说。

……

哈利盯着德拉科观察。

后者苍白的脸泛起病态的醉红。他下巴更尖了，全身紧绷，像在雨中瑟缩的白玫瑰。但他很鲜活，哈利能感觉到对方在努力自愈。

毫无疑问，被撕破自己缝补的娃娃取得了成功。如今德拉科的灰眼睛里不再闪烁着惊惶和怯弱。他的眼神变亮了，下巴保持齐平。

现在任何人看到他都会觉得：啊，这是一位青年。而不会像之前一样给人感觉是被困在躯壳里疲惫的将死之人。

他希望西弗勒斯也能如此。他不希望看到西弗生命力干枯的样子。他得看好西弗勒斯。

“圣诞快乐，”临走前，哈利对德拉科扬起微笑，“马尔福。新生愉快。”

我现在很幸福。

哈利凝视着桌上的烛光。

烤火鸡“滋滋”冒出油脂，里面填塞的蔬菜发出诱人的香气。特意煎鲜嫩的牛排淋上褐色酱汁，圣诞布丁上面撒着一层薄薄的雪白糖霜。

窗外在下雪，一只乌鸦正停在枝头捋羽毛。室内温暖如春，壁炉里柴火在毕毕剥剥地燃烧。

望着烛光中西弗勒斯习惯性抿紧的双唇，哈利的嘴唇微微翕动：

“圣诞快乐，西弗勒斯。”

我会照顾好你的。

———

圣诞夜，西弗勒斯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晚餐。

院子被精心装饰，烛光，热气腾腾的食物，忽略掉波特灼人的视线，这是他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圣诞。

他把玩着手中的绿色礼盒，内容很好猜测，一瓶福灵剂，波特能想到的送他最适合的圣诞礼物。

不止这一件。

今天的记者无疑是救世主的手笔。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最近男巫刊物销量直线下降也是这个原因。

各方都对哈利·波特的态度感到奇怪。他们呈观望态度，因为每一次的试探都发现救世主与斯内普的关系比他们想的更亲密一步。

今天算是下了一剂猛药。今天以后，他们或许该想想自己是否需要至少转变对斯莱特林的态度，这对大伤元气的斯莱特林来说是个不可多得的喘息机会。

哈利·波特为斯莱特林的帮助达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

西弗勒斯拆开礼盒。里面有一只绑着绿色丝带的水晶圆瓶，红宝石瓶塞，瓶内黄金般的液体流动着快乐和幸运。

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这至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

真令人难以相信，但哈利的目的只是接管他的生活，虐打，辱骂，囚禁，剥削，预料中的每一项都没有发生。这很不对劲，西弗勒斯多年的经验敏锐示警被塞进钢板中的棉花堆里的危险。

一环黄金月桂叶松松圈住瓶口，交颈的枝叶下是通体雕刻的佩斯利纹。水滴形，寓意着生命、美丽、独特、不断进步和繁荣。

同样糟糕的是他自己的反应。

很奇怪，他明明目睹了所有的发生。他察觉到哈利进入他的房子，却在争斗中手下留情放他离开。

他也在窗边看到哈利半夜把一瓶液体倒在自己院里的全过程——没办法，对方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太令人怀疑。

不过这里他棋差一手。他只以为是常见的学生恶作剧，或者是哈利终于讨厌自己到要杀死自己的地步，却没想过竟然是百合牵系叠加血色盟约。

他没想到哈利会决定用这样……严重的、不可挽回的仪式。

西弗勒斯坐进沙发，倒转瓶子，这才发现底部镶嵌有一个“HP”的黄金花押字。

詹姆·波特和莉莉·伊万斯的儿子、救世主哈利·波特居然会把自己的命作为筹码，去挽回天平另一端斯莱特林的前食死徒西弗勒斯·斯内普的一条命。

这样的一支天平也可以等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