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还在继续着。
误闯禁地的外来者女孩既然不知道出现引路的幻蝶意味着什么,自然也不会因为穆塔身上传来的清脆铃铛声而被吓得转身逃跑。
甚至,大抵是因为迷路,觉得需要找人求助,听见那铃铛声,她还主动向他跑来了。
“你好!请问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当地人吗?你知道怎么从这出去吗?”女孩的声音清脆又明亮,透着一股扑面而来的鲜活生命力,朝气蓬勃。
一连串地问完想问的话,在看清他的样貌的同时,她不禁愣了一下,随即绽放出一个大方明媚的笑,坦诚地夸赞:“你可真好看。”
——苏恬恬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么一张没有五官的平板脸上看出她在笑,而且笑得明媚耀眼的,但就是这么觉得。
因为穆塔这样觉得。
他甚至还觉得她的笑像金色的阳光,尽管他已经有不知多少年没再见过太阳,对阳光的记忆都早已模糊了。
他只还记得阳光大概是金色的、明亮的、温暖的。女孩的笑也是如此。
他好像被那笑容与直白的夸奖烫了一下,瓷白的脸颊不自觉飞上一抹淡淡的粉红。
崭新蓬勃的生命近在眼前,噬神蝶鼓噪起来,疼痛与饥饿瞬间翻成数倍,他默默隐忍着,羞怯般后退了几步,稍微和她拉远一点距离。
“你怎么了?”女孩关切地看着他,似乎看出了他隐藏得很好的不适,不仅要靠近,还伸出手想要搀扶他。
他再次瑟缩般躲远。
摇摇头谢绝了她的好意,打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凑太近,他转身往秘境的边缘走,示意她跟着。
“你住在这儿吗?”
“你一个人?你爸爸妈妈呢?”
“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
周遭太过死寂,同行的一路上,本能地活跃气氛一般,女孩一直保持着那种友善而明丽的浅笑,左一句又一句地问着。
他并不出声,只是用点头和摇头回应着。
女孩说的是普通话。邪蛊强大的魔力让他能无师自通地听懂任何一种语言,但并不能自然地学会如何说。
“你……是不能讲话吗?还是单纯普通话不好,只会听不会说?”
她问出这句话时,秘境的边缘也到了。
“…………”
“……能的。”他的喉咙抽动了几下,才生疏地发出声音。
同时他抬手覆上无形的结界,发动力量。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虚空中便显现出一个像门一样的椭圆形空洞。
洞的这边是死亡般寂静的永夜山林,那边则是晚霞下的小路,有寻人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是找她的。
——那结界其实根本无法和他的力量对抗,他一直都是自愿被“囚禁”在这个生命与时间都没有意义的地方,因为没有别的选择。
“谢谢你!”女孩再次笑起来,并不震惊于眼前奇诡的景象,也急于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去,她在门前转回身,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XX,你叫什么?”
说到名字时,和被抹去的五官一样突兀又为何地,那几个字被生硬地消音掉了。
“…………”
他理所当然地没有伸手,甚至还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但他不知怎么无法拒绝那个笑容,于是还是吃力地在早已褪色的旧记忆里翻找那个曾经他还是个正常人时的名字……
“穆塔……穆塔扎若。”
“好,穆塔扎若。”她认真又努力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但因为夜离族语言基本每一个字的发音都卡在普通话拼音中间的缝里,叫得不得要领。
但她并不介意,突然又说:“走了走着突然天黑,定位器也失灵了,这里就是他们说的那个禁地吧?——住在这里,你就是那个圣子?”
“你身上那种力量太不稳定,副作用也太大了,这样一直单靠人的意志扛着,早晚要出事的。我爸妈正在和你们的大巫谈,希望能把你接到我们那里去。我们那边有很多很厉害的叔叔阿姨,很可能会有人能帮到你的。”
“所以,可能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这个送你,就当谢礼好啦。——不值钱,爱吃的话,等下次见面,给你更多~”
猜到了他的身份,听起来似乎也多少对噬神蝶有点了解,但她竟依旧并不惧怕。
她甚至还突然上前两步,不由分说地拉起他的手将一个东西塞进他手里,然后才挥挥手,跨过那道“门”回去了。
——那是一块其貌不扬的花生糖。
女孩手心里柔软的温度,仿佛还在那糖纸和他的皮肤上久久地残留着。
而且神奇的是,他那早已被邪蛊扭曲异化了的味觉,唯独在吃那块糖的时候,竟然好像正常了。
是甜的。
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很贪婪又很珍惜地享受着那块糖,总是想尝一点、再尝一点,但每次拿出来,又都只小心翼翼地咬下芝麻粒大小的一个角,害怕会太快吃完。
因着那残留的温度与味觉,他隐约地觉得,自己好像依旧是个“人”,也依旧多多少少地,还算是“活着”……
他怕糖吃完后,这种感觉就再也不会有了。
毕竟他清楚地知道,族中是不可能允许几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乡人将身怀“神蛊”的圣子轻易带走的……
他们不会再见了。
至少那时候他是这么以为的。
…………
然后就是梦境变幻,又不知多久过去,某一年的某一天,他突然在静止的生活中感受到迫近的灾厄。
那是一场烈度空前的地震,然后地震又引发了泥石流,足以吞没整个山寨,甚至连附近其他外族的村寨都难以幸免,后果是毁灭性的。
他毫不犹豫地出了手。磅礴的法力倾泻出去,镇压住鸣动的大地,阻挡住奔涌咆哮的泥沙怒河,护住秘境外的山寨和其他他并不真正认识的村子。
灾厄终于还是过去,但许久以来的第一次,他将自己的法力几乎彻底耗空,甚至是透支了。
随后,就是前所未有的剧痛与饥饿。
这次已经不仅仅是无力行动浑身发软、想发疯想求死那么简单的了。疼痛与饿意像海啸时的恶浪一样一潮又一潮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共感中的苏恬恬甚至觉得视野开始逐渐模糊变红,好像一点点被血色覆盖……
视野完全被血红遮住之前,她最后看清的是穆塔眼角展开到最大限度的蝶翼形纹路,那红色深到发黑……
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血红,眩晕、狂乱、意识仿佛彻底溃散。
等好不容易再缓过来,视线重新清晰,苏恬恬惊讶地发现自己不饿也不痛了。这还是在这个共感梦里,和穆塔一起成为“圣子”后的第一次。
然后她才看见,自己还是站在那个熟悉的寨子里,但地上、房间里、溪水里,七横八竖全都是穿着夜离族服饰的尸体。
被抽干了生命力,皱缩成一具具皮包骨的干尸的、满脸惊恐死不瞑目的尸体……
她缓缓地捂住张大的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穆塔站在漫山遍野堆叠尸骨的中心,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显然也是才缓过神来。
良久后,他慢慢地勾起身体,像是恐惧至极一样颤抖着抱住自己的手臂,用力得指甲刺破皮肤,嵌到肉里……
——他最恐惧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他终究没能做到他唯一必须做到的事。
那一刻,巨大的痛苦、无助、自责和自我厌弃向他袭来,将他吞没进去。
…………
这时梦境的场景再次变化了。溃散重组后周遭变成了一间的囚室,铅灰色的四方小屋里只有一张钢丝床,紧闭的门上有栅栏状的气窗。
唯一与监狱不同的是,这房间的墙上地上天花板上都画满了符咒。各个流派的法术都有,目的全是封印与禁锢。
穆塔蜷缩着坐在那张床上,强大法力带来的过人五感让他听见很远处看守的交谈。
他们说,他身体里的东西太强大也太奇怪了,队里的各派系的法师都看过了,没人能把它安全地弄出来,让它不会再去寄生另一个人,更没法强行封印掉它,把它打败。
“那上面的意思是……”
“还能怎么办?实在不行就这么一直关着呗。虽然有点可怜,但这种随时发狂又杀伤力极高的东西,难道还能放出去?”
“谁说不是?不过听说黎组长好像不太同意,说是堵不如疏,把他这么关着和原先在结界里关着没区别,还不如试着……”
就在这时,监室的铁门被打开,一束光从外面射进来,照在穆塔身上。
亮光里,站着当年那个送他一块糖的女孩。
“别靠近我。”
我是个怪物,我不想伤害你,不想伤害任何人……我没有保护好族人,我很想也很努力了但我还是没有做到……我不行……我太无能了……我随时都可能再次发狂……不要信任我,不要过来……
他拼命地向后躲着,将自己缩进离门口最远的那个角落,剧烈地颤抖着。
——那是恐惧。他厌弃这样的自己,也恐惧着自己。
但她不恐惧。
她依旧毫不犹豫地一步步向他走来。
“不是你的错。”她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握住他的手臂,那种温暖再次透过皮肉蔓延开来。
“监测数据已经出来了……如果没有你出手,这次自然灾害的死伤规模应该在数万人……所以你是个英雄,你救了好几万你不认识的人。”
“你不用自责的,没有人必须做到完美。——就像我爸妈他们,他们每天都那么忙,几乎每个月都有叔叔阿姨在对邪魔恶妖或者别的什么玩意儿的斗争中牺牲,但即便这样,他们也还是不能保证能救下每一个无辜遭到那些东西伤害的人。”
“但这不影响他们是好人,是战士,是英雄。”
“而且你这次失控也仅仅是个意外。这么多年来你都没失控过,这次只是因为你不知道过度消耗法力会导致什么,现在你知道了,以后就不会了。”
“所以,来,抬头,不要怕,看着我。”
她用另一只手托住他的下颌,让瑟缩着将脸埋在膝头的他抬起头来直视她的眼睛,温和又坚定地浅浅笑着说:“你不是怪物,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本能地,他还是想往后躲,但他已经躲无可躲了。
她张开手把暖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又从口袋里掏东西塞到他手心里:“给你这个,我们约好的。”
是一大把花生糖。每一颗都带着她的体温,暖暖的,像是被阳光浸透了。
“我爸说得很对,既然这只是一次意外,又暂时没有能一劳永逸帮到你的办法,把你关起来又有什么用呢……”
“更好的办法或许是让你慢慢习惯有人在身边的感觉,从一个,到更多个。这样慢慢脱敏,你可能反而就更不容易失控了。”
“本来他们是打算派位法师叔叔来,在你面前有自保能力一点。但我想着,咱俩毕竟以前认识,我不害怕,你那时也对我挺好的,如果是我的话,你可能安心一点,比完全的陌生人好得多?”
“而且自保什么的……反正你的法力强得也已经很逆天了,如果你的法攻是1000,派个防御力100的来和让我这个防御为0的来好像也没多大区别,你说呢?”
“你看……你现在已经开始习惯被我这样摸了。”
的确如此。
温暖的掌心与脸颊相贴时的触感毫无意外地引起了噬神蝶的鼓噪,他退无可退地隐忍着,但渐渐地,随着她的手坚定不移地停留在那,被那双眼睛坦然又信任地注视着,那翻滚起来的难受竟然慢慢又消退了……
甚至,不由自主地,在不知多少年里无论经历了怎样惨痛折磨都没哭过的他在那一刻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下意识地,他本能般将头靠进她的掌心,垂下眼帘,像只小动物一样贪恋地用脸颊蹭着……
她不怕他。
在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不会再次发狂的时候,她相信他不会的。
于是,他不信赖自己,却开始无端地信赖弱小的、一点法力都没有的她。
他跟她回家了。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安全起见,大人们将她的家用结界封锁了起来,等确认了他没有再次失控的迹象后再放开。她父母工作很忙,于是被封在家里的只有他们两个。
那也是这场漫长又真实的噩梦里难得的温柔与亮色。
洒满阳光的书桌前,他们相对而坐,一字一句地她教他说普通话。
她念:“橙——子——!”
他学:“橙……只……”
“橙——子——!”
“陈……子……”
“橙——子——!”
“岑……几……”
她气乐了,扬起手来作势要打他:“嗨你行不行,怎么还越练越回去了?!”
他没有要躲要反抗的概念,又傻又单纯地看着他,一脸迷之无辜,不是撒娇胜似撒娇的样子。
于是她更乐了,笑着收回手:“啧,长得这么好看,算了原谅你了!”
…………
后来等语言培训班学到亲属称谓的那一课时,她指着书告诉他说,咱俩现在这样就是姐姐和弟弟,虽然不是亲的。
“叫姐姐~”她勾着他的下巴要求。
他颊边再次染上羞赧的桃粉,小声说:“其实我比你大,很多。”
“那怎么了?先加入这个家的是姐姐。你来得晚,你弟弟。”她理直气壮地强词夺理,“再说了,从来都是哥哥姐姐照顾弟弟妹妹,咱家这不很明显是我照顾你?”
“快点,叫姐姐~”
“……姐姐。”他红着那张绝色的脸,小小声地,真的叫了。
…………
那时也的确是她在照顾他。
从七八岁时被选为继任圣子开始,他就再也没过过正常人的生活。所有一切常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恰当地表达自己,所有这些他都没来得及学会,或者曾经学了一点,但也被禁地中的那几百上千年彻底毁掉了。
如何作为一个“人”生活,他的认知是被她构建的。
他慢慢明白过日子需要做哪些家务,然后随便使一点小法术就全部包揽,她从此再也不用洗洗涮涮擦擦抹抹。
唯一的例外是做饭。
那时她也才十二三岁,也并不大会做饭,只是因为父母总在忙工作,能自己蒸个蛋羹煮个面条什么的。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花了很多很多时间给他鼓捣吃的。
她觉得,既然他吃那个花生糖是正常的,那么就一定还有别的正常食物也是他能吃的。
她失败了无数次,但依旧坚定执着。她那明亮大胆又积极的性格一贯如此。
最终他们真的发现了规律,他的味觉只有在食物的咸淡维持在一个非常非常微妙的平衡上时是正常的,味道稍重一点,他吃到的就是齁到发苦,淡一点,他吃起来就是腥臭的。
她煮出了一种他能喝的奶粥,虽然后来一直也只有这一样,因为要在复杂的炒菜上维持那个过分微妙的度实在太难了,但他也已经很知足了。
而且,她煮的那种奶粥谁都无法复制,哪怕把配方精确到毫克教给别人,做出来的东西他也依旧无法下咽。
就像她一样,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
他们就那样过了很多很多年。
离开了禁地,他身上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他便和她一起长大。
后来她需要上学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能总在家里陪他,他开始觉得不安。本来不习惯身边有任何活物存在的人开始不习惯孤独,就好像她是一个稳定器,有她在身边,他才觉得踏实,觉得自己不会失控,觉得快乐。
他还是信不过他自己这头发过狂的怪物,但他相信她,她永远知道如何让他稳定下来,让他舒适着、清醒着。
于是他跟着她去上学。
他还是抗拒人多,一方面是陌生人会让噬神蝶闹腾起来,这一点从未改变过,另一方面则是他也不知该如何跟她之外的人相处。
他被摧毁后重建的社交能力依旧有限,经常词不达意,经常气氛变得怪异而他不明白为什么。而且他也总能敏锐地察觉到,所有人都是或多或少地戒备着他、惧怕着他的……
不过他也并不在意。
他会在无人的天台远远看她上体育课,挥汗如雨,一次又一次赢过班上体能最好的男孩子。她也会在午饭时间谢绝她那大群朋友的邀请,打好饭菜和他一起到无人角落吃着。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他的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再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她跟随父母的脚步从事了同样的工作,他则跟随着她的脚步也加入了。他并不真心觉得自己能做到以身为盾护佑万民什么的,但既然那是她的理想,她说他可以,他就愿意尽力去做。
…………
然而,就在共感中的苏恬恬一点点放松下来,觉得这个梦最难以忍受的部分已经结束了,从噩梦转向美梦了的时候,周遭的一切有一次变了。
这次更加奇怪,甚至连环境都不完整了,大部分地方都是空洞的黑暗,只有成年后的穆塔周围的一小块钛灰色地板和他正死死盯着的一扇金属门。
门也是钛灰色的,看起来颇有一种科幻感,但上面又蚀刻有密密麻麻的符咒花纹,用途全是防御之类。
门外正传来大量不知什么东西的很不祥的咆哮声、枪声、身体大力撞击声、利刃插进皮肉声……
有浓稠的血正沿着门缝下缘缓缓淌进来,蜿蜒着蔓延向他脚边……
强烈的疼痛感不间断地袭来,不是他早习惯了的生理疼痛,而是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抽紧、撕裂、碾碎……但同时又有一股强烈的念头在阻拦着,让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出去帮忙……
不能……不能……
“砰——”
一声爆炸的巨响,那扇门被炸变了形,笔直朝他崩飞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数残肢,烧焦的血肉碎块……
一颗头滚到他脚边,四目相对。
是那个女孩。
…………
“啊!!!”梦境顷刻破碎,苏恬恬伴着一声惊叫被拉进梦里,又随着一声惊叫回到现实。
然后她就发现,她刚才是抓起奶茶冲出去追人的瞬间被拉进梦里的,于是此刻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她噔噔噔地往前踉跄出去好几步才勉强没摔个嘴啃泥,却结结实实和前面的人撞了个满怀。
扑怀的瞬间,她清晰地听见英姿飒爽的帅姐姐用一种略带颤抖的气音轻声喃喃:“竹子……”
然后她就被一把薅了起来,重新独立站稳。
下一秒,黎明调出手表上的安全区地图看了一眼周围半径二百米范围内的居民区,转身就像一道黑色闪电一样飞奔着冲了出去。
来到最近的一座安全屋门口,砰砰砰地就开始砸门。
“竹子?!是你吗竹子?!”
“开门!我是姐姐啊!”
眼前的门猛地打开,一个陌生大汉没好气地骂:“你特么有病吧?!草!”
黎明也不解释,胡乱说了声抱歉便又继续去拍下一扇门……
——这么多年,他学会了普通话,她却一直没能学会夜离语那奇妙的发音。于是她给他起了一个只有她会叫的小名,叫了好多年。
——“穆塔扎若”,在夜离语中意思是“美丽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