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果一把摘下眼镜，弯下腰把手掌架在膝盖上，张嘴大口呼吸。

眼镜里的世界实在太过缭乱，让她脑子嗡嗡响。

她抬起头看了看停车场，准备先研究下怎么开车。

她想，在车里使用这些新玩意，也比站在这大厦门前丢人现眼好些。

她朝着记忆中停车的方向走去，刚到大门口就被看门的大爷拦下了，大爷看她横冲直撞的样子以为是个新来的，刚准备发怒，定睛一看，又露出和颜悦色的表情，“哎呀，是何果啊。”

看来之前的何果人缘好，和看门大爷都处得不错。何果大学刚毕业干过两年记者，与人打交道本就是她的老本行，何果立马换上一副熟络的表情，“大爷，您好啊！”

大爷嘿嘿一笑，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何果注意到门口有个跟窗口办事时类似的晶体面板，见大爷的目光一直没从她身上挪开，她硬着头皮伸手在晶体面板上按了几下。

“生物信息已确认，欢迎驾驶员何果。”晶体面板里面传出热情洋溢的机械音，进出口闸机通道开启。

何果眼睛眯成弯月亮，朝大爷乖巧地挥挥手，几步挤进闸机通道，一溜烟跑进停车场。

她来到那辆神似钢铁青蛙的车前，本来她还在猜测是用证件卡开车还是用那个眼镜开车，结果车门“咔哒”一声，自动打开了。

她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对着中控台一通乱摁，毫无反应。低头往脚下一看，靠，油门和刹车都没有！这开的是什么车？

何果本来想着自己18岁就考了驾照，实际驾龄也差不多10年了，开车应该不成问题，没曾想现实给了她一记闷棍。

果然是飞车，高级！她忍不住想点个赞。

她想起之前温柔戴眼镜开车的样子，说不准开车的诀窍还得在眼镜里面找。

她鼓起勇气再次戴上眼镜，这一次的眩晕感比第一次缓解了一些。她仔细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的视觉处在一个3D虚拟空间，这感觉和自己以前去玩全息游戏类似。

她想起之前字体朝自己飞切过来时自己在心里说的话，那些字体立马就慢了下来。所以，在这个空间里，是可以沟通的！

她尝试在心里想：查看信息。

她又补充道：信息慢慢飞过来。

刚才那条“请尽快与黑鹰完成接头”的信息又慢悠悠跳过来。

嘿，真像一只听话的小狗狗。

她又在心里默念：启动车辆驾驶。

车“轰隆”一声启动了，眼前的3D空间逐渐和眼前的现实世界重合了，眼镜内的空间转变为浮在车前窗上的字体。

一条字体迅速放大：请问您的目的地是哪里？

算了，一个地名也不知道。何果眯了眯眼，心想：“满城乱窜，姐要到处看看。”

天空上，街面上，一辆钢铁青蛙四处飞窜，像一颗不安分的流星，速度快到出现多重叠影。

四个小时以后，车停在了一段荒僻的湖滨公路上。

何果收到一条电子账单，上面写着：

52024年7月15日

驾驶员：何果

原始积分：2576分

飞车能源消耗值：368

折合消耗积分：2576分

载人收入：0分

积分余额：0分

积分是啥？不会是钱吧？

她尝试让车子启动，得到的反馈信息是：余额不足，无法启动车辆。何果有点绝望地想，“这何果着实还是太穷了点。”

她摸了摸自己有点咕咕作响的肚子，决定问问这个世界可不可以贷个款。

至少贷个款，让车先跑起来，才能赚到钱啊，停在这荒郊野外算怎么回事，看样子天也快黑了。

她想起刚刚在街角漫无目的开着车乱窜时，街边电子屏幕上闪动的悬赏通缉令，那个杀人犯据说最近连杀11个漂亮独身女性，还盗取了他们的积蓄，那些女性的下场据说无比凄惨，有的被挖了眼睛，有的被截了腿，有的被割了耳朵……提供相关线索可以获得500积分，抓获杀人犯可以获得20000积分。

奖励倒是诱人，她还记得那张通缉海报上的画像，那是一个眼睛里闪着凶狠的肥胖男性，大胡子，酒糟鼻，皮肤偏黑……

该死的杀人犯，别让我看到你的行踪！不然这积分，姐姐拿定了！何果忍不住握起拳头往方向盘上一砸。

“滴！”车辆像一只匍匐在大地上的青蛙，发出一声长鸣。

“咚咚咚……”车窗上响起一阵均匀的敲击声。

何果心里“咯噔”一下，侧脸一看，差点晕厥。

车窗外那张脸，不正是眼神凶狠、大胡子、酒糟鼻、皮肤偏黑的肥胖男性？

何果眨了眨眼，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何果用手搓了搓眼：老天爷这么快听到我的心声？不，老天爷，你听错了。这是幻觉吧？

窗玻璃那张脸贴得更近了，几乎要挤压在车玻璃上，变成一团模糊的、黏腻的肥肉。

还真不是幻觉。

妈妈，救命！这个世界太可怕！

那人嘿嘿一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妹子，我在这城郊迷了路，我家住城里，麻烦你顺便拉我一程嘛！”

冷静冷静，告诉他我车开不动了，拉不了他吗？不行，那岂不是告诉他自己这会儿陷在这儿，走不了？实在是羊入虎口、静待宰割。此乃下策。

告诉他我认识他，知道他是杀人犯，警告他别嚣张？不行，这会儿激怒他，搞不好他就激情破窗了。此乃下策。

何果急得脑门冒汗，对了，在地球上不是有危险找警察大哥嘛！

嘿，她脑子里念头一闪：母星有警察局吗？是叫警察局吧？

前方弹出一串文字：有的，是的。

好家伙！还有救。

何果继续发号施令：拨通警察局电话。

几声“嘟嘟”声后，接线员接通电话，传来甜美的女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何果看了一眼车窗外那张猥琐的笑脸，心里发毛，用手捂住嘴，对着中控台小声说道：“我遇到了那个连杀11个女性的杀人犯，情况很复杂，我的车开不了了，他正趴在我车窗上，你们快来人！快来人！”

接线员立马会意，“您的情况我了解了，请您发送您的位置，我们随后派人过来。”

何果感觉自己牙齿打颤，“好，好，谢谢。”

她脑中意念闪过：快发送车辆定位到警察局。

前方文字回应：已发送定位。

“咚咚咚……”窗外那张脸扯出诡异的微笑，“快他妈给我下来！我听见你报警了。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是啊，何果心想，我听得到他讲话，他肯定也听得到我讲话。

这下可完了个蛋了，好不容易再活了一次，就这么轻易下线，简直是，不，值，得！

窗外的男人爆发狂躁的怒吼，他烦躁地捶打自己的脑袋，又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草丛。

就，走了？

何果探着头一看，外面恢复了宁静，只有夕阳下的芦苇在微风中偏着脑袋，左摇右摆。

何果抱了抱手臂，感觉寒从脚起：只要在车里呆着，他就进不来，等到警察过来，一切就会好起来。

“砰！”一声剧烈的声响在何果前方炸开。

那个男人正抱起一块石头向前方车窗砸过来，巨大的冲击力让车身一震。

何果感觉自己头也被那块巨石给震裂了。

前方车窗上的字体渐渐溃散成雪花状：警告，警告，车身遭受重大撞击。

何果心提到嗓子眼，心念一动：我现在要贷款充值积分，我要贷款！我要开车！

车窗上显示出一串模糊的问句：您的贷款金额是多少？

“1000！”

“你的资产信用不足，1000超出您的可贷额度。”

“500！”

“你的资产信用不足，500超出您的可贷额度。”

“100！”

“恭喜您，你符合贷款相关要求。请发送您的身份证号码和银行号码至888866669999111，并请按照要求输入密码。”

“砰！”车窗再次遭遇第二次撞击，雪花样字体只剩下零星几笔笔画，车窗上实景立马消失，何果的视野又转换成3D全息影像。

密码？我哪里知道何果的密码？！

不行，我不能呆在这个虚拟空间，我会死的。

何果一把扯掉眼镜，翻身准备往车后座缩。

车外。一支回旋镖轻快地飞起，优雅地划出一个圈。

一个身材娇小、戴着一只黑色眼罩的女生几步跳跃到车顶，她另一只黑亮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她背对着太阳，瘦削的身形在逆光中形成黑色的剪影，她收起回旋镖，冷漠地看着脚下这个狂躁的男人，他的手臂被这只回旋镖割出了鲜红的血，涔涔往袖口上渗。

“敢伤老子！你真是不知死活！”男人说罢，举起石头向独眼女扔去。

独眼女抱着手臂侧身躲开巨石。

一个身着白色运动服的高个子光头男从车尾跳起，两只手一推，巨石又转身，骨碌碌往那个砸窗的暴躁男人身上滚去。

暴躁男立马闪开，巨石滚落到公路旁的泥地上，又朝着湖水中滚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何果不知道车顶上的状况，只见车窗前的暴躁男拖着肥胖的身体躲开滚回来的石头，脸上的胡子气得几乎要立起来，他的手臂也被割出鲜红的血液，在夕阳的照射下格外醒目。

这场景仿佛电影中主角的打光，一切都加了柔光滤镜。他狰狞的双目，他额头的青筋，他捏起的拳脚，都在这层柔光中被模糊成了缓慢的节奏。

那只回旋镖再次飞出，独眼女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暴躁男的脖子上被割出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液飞溅，何果想起以前在东北旅行时玩过的洒水成冰游戏，滚烫的开水扬起，漫天冰凌飞舞，像规整的扇面。只不过，眼前的冰凌，换成鲜红的血液。

他倒在地上，像一头死猪。

身材娇小的独眼女收起回旋镖，跳下车顶，伸出手指敲了敲车玻璃，“小姐姐，你可以出来了，坏人已经被我们解决了。我们想要租你的车哦。”

何果从前杀鸡都不敢看，现在直接目睹了杀人，心情很复杂。这个世界的秩序也许和她原来的社会已经有了巨大的差别。

她缩在后座上，看到车窗外那张可爱的脸，那张脸透露出一丝善意。

何果迟疑了下打开车门，眼前出现三个人。

独眼女站在前方，宝蓝腰带上别着一支象牙色回旋镖，上面还沾着鲜红的血渍。她身后跟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左边的的男人身材高挑、一身黑衣衬得脸上的肤色愈加雪白，琥珀色的瞳仁里神情漠然。右边一个光头白衣男，他的肩上背着一个硕大的双肩背包。

远方的警笛声一阵阵响起。何果恍然间觉得，这声音和原来的世界也没什么不同。

光头男一把将何果捉住，拎小鸡仔似的将她推到驾驶位上，“你，开车！”

何果险些一个趔趄，“我……开不了。”

光头男拿出一把闪着精光的匕首晃了晃：“现在开得了了吗？”

何果胆儿一横，“我没积分了，再怎么威胁我也开不了，除非先给我转积分！”

黑衣男双手插袋，薄唇轻阖，“给她转。”

以暴制暴。这三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

何果戴上眼镜那一刻，立即对自己浅薄的认知进行了推翻。

100000积分！他们竟然转了5个零！

真是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