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博也来了,”德布劳内把自己的背包随便放在柜子上,而跟在他身后的,是挺尴尬站在那儿的库尔图瓦,“他说想来看看你。”
“嗨,雅克,你怎么样?”库尔图瓦的声音有些沙哑,可能是终于当上青训营队内首发门将带给他的兴奋导致的,“我听凯文说了你的事……”
这种场景放在十年后可以说是难能一见,只是现在的话……“他们俩总是腻在一起,”当时的队友回忆说,“感情特别好。”
雅克没说话,这让德布劳内感觉有些奇怪,他从书包里拿出来一个笔记本,然后递给病床上的病号:“你班上的同学托我给你带过来的,他们希望你还能参加期末考试。”
“然后,他们至少就不用再去争夺倒数第一名了。”
雅克根本没有理在一旁的库尔图瓦,自顾自地摆弄那本无聊至极的数学笔记,里面的东西他既熟悉又不熟悉——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已经摆脱了数学的控制,而等到他工作之后,唯一能用到的就只剩加减,剩下的全部交给计算器,那可比他的脑袋灵活的多。
德布劳内十分尴尬,库尔图瓦同样不知所措:雅克要比他们俩大上一岁或两岁,在这个年纪,岁数大本来就是一个最大的优势了,但是凯文还得是凯文,即使他感觉浑身不对劲,但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试图让雅克做多一点回应:
“雅克,蒂博给你带了三明治!你想来点汽水吗?”
“你告诉他照顾同学可以免写课后作业的?”
库尔图瓦听了这话,看上去无比委屈:“雅克,我很担心你。”
这——简直——让人——汗毛倒竖!
不排除这混蛋是在故意恶心他,雅克想,保持冷静,继续前进,你能够应对的了这个反社会主义分子的,但是应该怎么应对?
因为在那堆破事之前,库尔图瓦和德布劳内天杀的还确实就是“最好的朋友”,假如是两个小姑娘,会手牵手上厕所,可是就算不是小姑娘,也是会在比赛胜利之后,高的背着那个矮的,到处走走停停,显示感情有多深厚。
雅克简直要把一切都怪罪到上帝头上了,假如不是他心血来潮要看我的笑话,雅克想,那我至于现在还得处理这些糟心事吗?
在十年前,他就要比库尔图瓦大上两岁,而他还没有出车祸,左腿还是肉做的时候,就已经老听根克的混蛋青训主教练在他耳边念叨那个长脖子门将,“一开始踢的是后卫,然后刚来的时候,我们把他放在了守门员的位置上,现在特别不错,”弗兰克还要重复一遍,“我不是在给你压力,雅克,但是你得努力训练自己的出球技术。”
“那你们想要让那个长颈鹿代替我的位置吗?”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更有优势,但是你必须要继续努力才行。”
他说的都是屁话,毕竟再怎么努力,都不能让一个瘸子去当切尔西的门将,雅克开始回忆自己上一次的经历,那时候库尔图瓦有没有来看望自己?
呃,好像真来看过,但是就只是一次,然后青训营里那个最有天赋的门将就只剩下一个蒂博·库尔图瓦了。
雅克当然没有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那只是年轻时候的一场梦罢了,对他来说,什么都不如生活来的实际,所以哪怕看到电视上曾经的后辈一个个成为了世界瞩目的顶级球星,雅克都没有再去联络他们的想法——至少在德布劳内发来他结婚的请柬的时候,他都以那天正好有学生的测验为由拒绝了邀请。
这太奇怪了,不是吗?让一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掺和进这些结婚都有一大群记者盯着采访写稿子的球星的生活,理智上,雅克当然明白自己的想法简直没有道理,因为在新闻中,德布劳内还邀请了其他的少时好友,可是雅克从来不让理智主宰自己的生活。
他已经足够养活自己了,他和马刀锯的婚姻也十分稳定,他不需要别的什么过于刺激的生活了。
就比如现在,雅克看着貌似可怜兮兮的库尔图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招呼他们俩坐下来,就像是医院的主人一样。
雅克回忆着自己印象中的库尔图瓦,那时候的蒂博确实不像自己后来从报道中看的那样恶劣,可是就凭他对德布劳内的了解,那些蠢事就绝对不是空穴来风,甚至有可能更加愚蠢,但是他现在又能做什么呢?上帝把他送回来,然后……
一切都还没发生。
库尔图瓦和德布劳内仍然还是那对铁哥们,并且“总腻在一起”,而他如果再不处理自己那条腿,估计就只能指望雪莉的游戏系统Bug能够赶紧修复好了,换句话说,就得祈祷一下上帝,希望他老人家开开恩。
于是,雅克决定,以面对学生的态度,面对这个才13岁的,目前看上去算得上是阳光开朗的库尔图瓦,就用自己作为老师的专业素质和道德修养,而他刚刚说什么?
“我很担心你。”
雅克身上的汗毛又竖起来了,他露出了一个十分僵硬的微笑,不露牙,既官方又矜持:“谢谢你的关心,作为回报,希望你的首发门将体验券永远不会过期。”
这话说的有点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味道,但是放在雅克身上,对库尔图瓦的攻击力就没有那么平常,毕竟心中的小九九被戳破,对于一个13岁的青少年来说还是有点超过,那种隐秘的,想要朝着原先优于他的球员炫耀的心思,也在雅克的冷嘲热讽中破裂。
库尔图瓦没有让自己的脸色跟着情绪变化,他甚至假装自己听不懂雅克到底在说什么话:
“首发门将?不,你想到哪儿去了,雅克,我只是来看望你,你晚饭想吃点什么?三明治就够了吗?”
“唔,不用紧张,坐下吃点水果吧,凯文,你在做什么?”
德布劳内蹲在墙角,小声地说:“这地方的裂缝十分具有艺术感,我研究一下。”
雅克差点因为德布劳内这话笑出声,德布劳内不想牵扯进两个人之间的战斗,就算还没有开始武斗,那眼神里面带着的十万伏激光也足够让人胆怯。
“好吧,你研究去吧,我不管你了——蒂博,”雅克把他的名字咬的很重,“你有听说过这样的一个笑话吗?”
库尔图瓦不知道雅克为什么要把话题引导到笑话上,但是比起来门将首发之间的不清不楚,还是笑话更让人享受,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摇头:“你先说说,说不定呢。”
而一旁蹲着装蘑菇的德布劳内也悄悄把耳朵竖起来,生怕自己漏了一个单词。
“好吧,笑话是这样的:一个男子与他最好的朋友的妻子偷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妻子的丈夫提前回家,这时,男女两人都听到了车响,于是这个男子抢先躲进了衣柜,害怕自己被发现,而他的朋友这时候已经进屋了,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然后没什么反应——他打开衣柜,想要把自己的衣服挂上,结果发现了躲在衣柜里的他的朋友。”
雅克一边关注着库尔图瓦的表情,一边提问说:“你们觉得那个男人会有什么样的态度?”
“会气得要死吧?我不知道,我没谈过女朋友,”德布劳内终于从装蘑菇的奇妙状态中解脱出来,“但是为什么不直接从后院逃走,而非得让他知道呢?”
库尔图瓦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凯文,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这可能是因为,征服确实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愉悦感呢?雅克,他说什么?”
雅克在听库尔图瓦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奇异的微笑,而现在他重新张口:
“他问,‘嘿,你在这儿干嘛!’而那个偷情的男人说,‘人总得在什么地方嘛!’一个存在主义问题,得到了一个黑格尔式回答,蒂博,当你处在那个偷情男人的处境的时候,你会怎么跟你的最好的朋友说呢?”
库尔图瓦想都没想:“他……哦,也就是你所说的‘我最好的朋友’,难道他不应该高兴吗?我是说,都能随便和自己爱人的朋友上床,这就说明了她本来就不够爱,呃,我的那个朋友,这话说起来真是不顺嘴——而我也只是为我的最好的朋友试试水,打探一下这人的人品……”
“所以,你觉得你没有一点错误?前提条件还是那个,你与最好朋友的妻子偷情。”
“你情我愿的事情,不过,如果我真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会像是你笑话中说的那样,还跳到衣柜里躲着,我有什么躲的必要?我明明是在帮我的朋友!”
“所以?”德布劳内忍不住开口,“你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你就不怕他打你吗?”
库尔图瓦理所当然地说:“为什么要打我?我是为了我的朋友,牺牲了自己的时间与精力啊!顺便,我还会跟他说,‘嘿,哥们儿,这个女人不靠谱,你得重新找一个。’”
这要比黑格尔认为自己从上帝视角看历史更加可怕。
雅克躺在床上,而手指下意识抚摸着那本数学笔记,想:这种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汉尼拔做成一盘菜的,因为他们总是极度自信,认为自己脑子里一点儿病都没有,根本就不会考虑自己应该去找医生咨询的情况。
不,要不然还是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