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了，但是这个药……”

方君宜今日让人递了信，去出来和李群玉表明自己的决心。

李群玉一听，心中安定了不少，既然这人愿意做这件事，那胜算便是只多不少。见他似乎还有犹豫，连忙又小声安抚。

“不用担心，药由我这边准备，定叫人查不出这药的出处，你就放心好了。”见方君宜还在皱眉，他又道，“富贵险中求，你若是真的想要，那就得冒些险不是？”

方君宜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听着李群玉心中畅快的笑声有些烦躁罢了。

他垂下眼帘，抚了抚怀中细细的毛发，故作思索。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那边麻烦李大人帮忙张罗了。”

李群玉对这个答案颇为满意，拿起茶壶为方君宜斟满了茶杯。小年轻嘛，总是会被情情爱爱耽误，不得定性，也所幸这方君宜年纪尚轻，不然也不会这么好骗。

“那就这么说好了，过两日，等陛下定下了庆功宴的日子之后，你再来这里，老夫定会帮你准备好那软筋散。”他一想大业将成，心情颇好。

方君宜不动声色，继续问：“那我不需要再做些什么配合大人的行动吗？”

李群玉闻言摇头：“不需要，你只需将这药下到了陛下的杯中，等待事成即可。”

他不欲多言，怕方君宜听见计划之后会选择回去跟楚微清出卖他，换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他能再京中苟这么久，不也就是因为小心为上吗？

见方君宜愁眉不展，他有些再劝两句，只是还未开口，掌柜的却是忽然敲门，进来跟他说了句话。

掌柜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奈何方君宜身负读心术，将他们心中所想都听了个一清二楚，自然是知道李府发生了些什么。他故意别开了脸，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以免李群玉不爽，联想到了他的身上。

李群玉听完掌柜的话，怒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那八仙桌上的东西都随着他的动作震动，方君宜原本加在碟子上的筷子也随之滚落，可见其力气之大。

细细吓了一跳，往方君宜的怀中钻。方君宜只好用袖子遮住它的动作，免得引起旁人的注意，自己也装出一副无辜受惊的模样瞪大眼睛望着对方。

李群玉自知失态，只能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对房间怒意道了声抱歉：“老夫还有些事，先行一步，就不继续打扰少师大人了。”

方君宜连忙说不打扰，目送他离开了雅间。

他稍坐片刻，待李群玉走远之后，也离开了宴海楼。丁南星早早就叫人牵了马车出来等他，免得他在这里多留片刻。

虽然最开始布置整个计划的时候方君宜并未将他也算在里面，只让他照常跟着自己。但他也将这计划听了个全乎，只能说是越听越忧心，那玩意居然也能叫计划。

关键是，他居然还真得手了。

这种时候他还哪敢放方君宜一个人在外面乱晃，当然是赶紧带走，送回去安全的地方。

马车晃晃悠悠，在一间干货铺子门口停下，表面上是顺便买点零嘴，实则是将收摊溜走的申屠铮给接上。

申屠铮爬上马车，立刻瘫着不动，抱怨道：“小兔崽子，能不能关心一下你师兄一把年纪，别让我总当这鱼饵。”

这几日来得人可真多，像是故意让他看不完似得，可把他累惨了。

方君宜拿起一旁的扇子给他扇风降温，贴心道：“哎呀，一举两得，你完成了师父的任务，我钓到了大鱼，何乐而不为？”

申屠铮闻言，忽然坐直了身子，盯着方君宜的脸打量了半晌，似乎是想看出朵花来。方君宜也不恼，任由他盯着看，手中的扇子也没停，依旧以那慢悠悠的速度摇着。

“别摇了，这点风到底凉快了谁？”申屠铮没好气道。

他原以为方君宜会让他进李府直接劫人，没想到却是拍了暗卫半路拦截，真是没劲。

方君宜哭笑不得，没劲，真有劲那还得了？就申屠铮这个辨识度，高大强壮的，谁能将他认岔？

见方君宜不说话，他又问：“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得手之后应该就不去见那什么劳子李大人了吧，再去你可就是自己送上门了。”

那李群玉丢了孩子定会在京中搜寻，此刻方君宜再撞枪口上去，岂不是危险至极？虽然以方君宜的自保能力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小子离山时什么都没带，自保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还得再去见一次，我怕他不老实咬着钩。”方君宜不欲再这上面说太多，转而道，“带灵鸟了吗，要是顺利的话，我会青屏还能赶上过端午，得先跟师父说一声。”

申屠铮也真是服了他这想一出是一出的脑子，没好气道：“带了，你没带的我都给你过来了。不过陛下知道你的打算吗？”

以楚微清那看眼珠子似得样，他怀疑方君宜自己跑了之后那位会直接被气死。

方君宜眨了眨眼，轻声道：“还没想好。”

他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根本没有分出心思去想和楚微清的事。再说了，他回青屏也得是一切顺利才是，不顺利也没有这么快能回去，这说与不说，好像也不急在一时。

申屠铮看着他长大，也算是明白他这反应算是怎么回事了。

这就是没想好，不知道，想敷衍了事对付过去的意思。他摸了摸下巴，实在是不知道他这种不主动不负责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不过就算此刻陛下倾心于他，但等太子长大也要十来年呢。

总不能为了一句喜欢，就真的留在这金银做的牢笼之中吧？

如此想来，还是不说明白的好。免得这十年谁又动了别的心思，从前许的誓言便就成了笑话。

方君宜实也没有他考虑的这么多，他真的只是单纯分不出心神，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而已。现如今开头第一步顺利，他也是终于松了口气。

马车入了宫门，也就不好再继续在宫中行驶。方君宜下了车，在御书房的门口与申屠铮分开，让他先回撷芳殿中歇息，自己则是去御书房见戚潇竹。

戚潇竹和韩志二人是昨日才到的京城，此刻被楚微清宣进宫，除了问天关城和蛰城的情况，也有关心他们这些武将的意思。

毕竟人家在外面拼死拼活，回来你这个做头的总不好连声问候都没有吧？

方君宜自顾自走到楚微清的身侧，给自己斟了杯茶润润嗓子。从宫门走进来御书房可真够远的，虽然楚微清总说直接乘车进来也没关系，但他实在是不想看文官为了这事写折子，啰嗦又难看。

原本还心不在焉有一句没一句的戚潇竹，一看方君宜进来眼睛都亮了，望着她的表兄一直在眨眼睛，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似的。

楚微清见状，只好挥了挥手，让她爱上哪上哪去。

戚潇竹行了礼，立刻贴近了站在一旁喝茶的方君宜，脸上写满了三个字：快夸我！

原还在喝茶的方君宜哭笑不得，只好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小声夸赞道：“我们小竹真厉害！”

确实是厉害，他们原本预计起码半年的战事，竟是硬生生被戚潇竹缩短了一大截。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才能让那群刺头服了她，听她的指挥。

她拉着方君宜到一边，小小声开始讲自己的英姿，难得可以让她装一把，她肯定是要好好把握好这个机会。

韩志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要知道戚潇竹在边关可不是这副样子，什么活泼跳脱，活阎王还差不多。

当他看着方君宜的手落到了戚潇竹的发顶之时，更是惊讶。他小声与楚微清吐槽：“啧啧啧，她在边关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楚微清也是看习惯了，知道这不是戚潇竹的极限，他冷静道：“你且等等，等惠贵妃过来。”

“我跟你说，那些蛮族人的马可快可吓人了，我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挺慌的——”

方君宜知她的性子，也不多话，就静静听着她讲，偶尔再应上两句。忽地，他瞥见了书房门外有一片橙色的裙摆，宫中会穿这般热烈的颜色的人可不多，薛慧算一个。

于是打断了戚潇竹的滔滔不绝，示意她往门外看。

戚潇竹原还有些不满，一望门外的是薛慧，立刻便将他这表兄忘得一干二净。

她顾不上礼教，扑进了薛慧的怀中，还未想出自己要说些什么，竟是先扁了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薛慧被她撞得连发髻上的步摇和颤枝都在乱晃也不恼，抱着她往一旁的门边躲了躲，不让里面那几个男人看见戚潇竹扁嘴的样子。她抱着怀中的人，摸了摸她的腰，又摸了摸她的脸蛋，有些心疼，又有些骄傲。

“瘦了，也结实了。”

当初戚潇竹去天关城时她便一直担心，担心她在那吃不好穿不好，还会被人欺负。再想这打仗哪有不吃苦的，既然戚潇竹想去，她也不会出言劝阻。

她抱紧了戚潇竹，拽着自己的袖子给她擦眼泪。

“哭什么，都是当将军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她柔声道。

戚潇竹才不管这么多，哭都哭了，埋头在慧姐怀里不就没人看得见了？她是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埋头将自己的眼泪都蹭到了薛慧的身上，就是不愿意抬头。

“人家高兴，”她埋着头，闷声道。“等我以后有钱了，自己有了宅子，慧姐就可以跟着我出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