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907?!我不是,不是住906,吗……”
“霍先生,您一直住907呀。”
“那,906呢?906不是我住谁住?”
“这个属于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不好意思。”
“别挂,啊别挂。抱歉我那天酒喝多了断片了。他,俞栎先生呢?他我哥们儿别误会,我是说他住906,退房了没?”
“昨天已经退了。”
电话顺着霍惊云脸颊滑下,“啪”一声坠地,霍惊云一巴掌拍脑壳子上,牙疼不已。
“啥事这么大,手机都吓掉了?”李羽凡一边捡手机,一边问。
“犯错误了。”
大家太了解他了,他越是一本正经越没憋什么好屁,李羽凡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宁远捂着眼笑出褶子,王昭背过身笑得抖肩膀,笑完才“咳”了声严肃起来,示意大家马扎一圈围上来审讯:“啥错啊?”
等霍惊云将尊严包装好打折讲完,老四才嘴贱道:“怪不得刚见你手腕都勒红了,鼻子里还塞块破纸,我们还以为你自己磕的。人家没打死你,居然把你送医院,什么神仙活菩萨。叫什么,愉悦?愉快的愉,悦耳的悦?”
霍惊云将桌边一包纸巾冲李羽凡砸过去。
“你们见着他了?”
“我们来时他已经走了。”
霍惊云说不出话来。
“三哥,长点心吧,这年头天灾人祸多了去。微博热搜上,一海边直播的大学生失踪快48小时了,还没找着。就咱前天喝酒那一片。”
霍惊云挣扎着坐起来,向前探身道:“海边儿失踪的?那么多人,不会没人看见。一个干直播的,正常民事行为能力人,落水肯定呼救。再说失踪快48小时的话,就那浅池子,搜救了近24小时没找着,落水可能性不大。”
霍惊云点开寻人启事,是个长相普通的长发女孩,穿一件高领红毛衣,皮肤白皙,眼神羞怯。
“警方初步判定不是落水。那沙滩老火了,这么些年没出过溺水的事儿,姑娘怕是遇着了坏人。”宁远声音平静,当年他妹妹便是遭遇了□□差点辍学,罪犯家里有钱想私了,霍惊云把那个家伙抓进了监狱。
霍惊云打开微博看了寻人启事,又给地方派出所去了电话,目前还没有消息。女生叫赵倩,朔南大学大三学生,据她的闺蜜称,赵倩每周五都来沙滩直播。晚上11点左右,闺蜜收到她已经回学校的微信。
周六一早闺蜜叫她去食堂吃饭,才发现她一夜未归,打电话已经关机。
·
杨泽来到雨花公墓的时候,晨光熹微,黑色的呢子大衣都罩不住初冬早上的清寒。拾级而上,大概10分钟功夫,墓园周边的松柏都镀上了暖色。
他来到一处上风上水的墓前,伫立天地的大理石碑一如他生前高大伟岸的身躯。这里每天都有专人清扫,摆满各样鲜花,尤其昨天,永眠者的家人朋友全都来祭扫过,万物有灵,四周的花草也都现出蓬勃的姿态。
他该是没有遗憾的吧。
杨泽摘了墨镜,蹲身下来把一束鲜花摆上台阶。
墓碑上的人在笑,光洁的大理石将太阳的光线折射过来,令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仿佛地下躺着的不是认识了20多年的哥们儿,而是一个陌生人。
看着看着,他的眼睛逐渐迷离。
“一年了,我又来看你了。”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摞漆皮笔记本,工整地码放在台阶另一侧,风一过吹开了,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公式、数字、符号的计算,有10年前的,8年前的,最近的是5年前的。
“我知道,你想鼓励我继续走学术这条路,当时我也天真地以为自己顶得住,现在想想真是可笑。人跟人怎么能一样呢?不管选多少回,我都只能,”他叹了口气:“孟嘉欣永远都会选你。”他的声音平静,嘴却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这时,手机响了。
“霍,哦,杨——队,朔南区出案子了,方局让联系全体休假人员立……”
“知道了,”他抬腕看表,墓园在墉城北部山区,开车回警队要一个来小时,于是说:“1小时后到。还有,尹建你给我记好了,我是代理队长,不是你们的霍队。”
“抱抱歉杨处。”
挂断电话,杨泽又在墓前站了会儿,转身准备走,却又回头看了看那个跟他现在每天都要面对的人神似的脸,说:“往后不知道能不能来看你。可咱们早晚都要再见的,你说是吗,惊雷。”
他夹着那摞本子疾行下山,在路过第一个垃圾箱时全部丢了进去。
·
28号下午,朔南大学旁边的数码维修店,俞栎下车,拉着行李箱进去。
“师傅,这个单反相机多久能修好?”
“活攒得多,得个两三天。”
“我是外地的,单位有急事要回去,您看能不能帮忙赶个工?”
“这样,明天下午2点来取,再早赶不出来。”道过谢,俞栎打车去了朔南大学,已经有学生在大门口迎接。
进专家套间,褪下风尘仆仆的外套,俞栎裹了张羊绒毯到阳台上站了会儿,青松翠柏,银杏法桐,满眼尽是晕染的油画。
真好。
仿佛这些天来的疲惫和不安全都熨帖开来。
他难得睡了个好觉。
29号上午的犯罪心理学讲座人满为患,俞栎讲完近年来全球心理侧写的发展状况和目前中国警界对心理侧写的应用,无一人提前退场。
提问环节到了。
“俞老师,您15岁就读了斯坦福大学,我们四年一个学位,您四年双学士、心理学博士到手,是怎么做到的?”
“基因使然。”当然,他拥有高达189的智商,一目几十行,几分钟就能阅读万把字,且过目不忘。
“教授,心理侧写在中国刑侦界并不被看好和认可,您怎么看?您有考虑过运用自己的专长参与刑侦工作吗?”
“侧写精准度与国内刑侦界对其看法都在发展;《探渊》的出版不就是参与刑侦工作的一部分吗,大家都学习了其中的案例。”
冷淡极简风与这样的高智商绝配,更何况人家是心理侧写界统治级人物。
下了课,前来请他在著作《探渊》上签名的学生排到了300人的阶梯教室外面。
“教授,您是我偶像,坚定了我做犯罪心理学研究的信心。”
“可以跟您合影吗?”
……
俞栎点头致谢,快速写下“雅正、指教”等词。
签名到12点半,被主持人强行制止:“同学们不好意思,下午俞教授要赶飞机,没签上的也不要遗憾,以后俞教授极有可能成为朔大的客座教授。”
“哇咔咔!”
“太棒了!”有几个学生居然兴奋到蹦跳起来。
匆匆用过餐,公安学院一个博士给俞栎送行,他们先去了数码相机店。
俞栎发现老板神色不对,他又环顾四周,凭借10年的从业经验发现全都是布点的便衣。
“这相机,是你的?”老板装作随口一问,并没有和俞栎对视。
“捡的,准备修好后送失物招领,有什么问题吗?”
捡到相机,俞栎没打开看里面的内容,自然不知道失踪的就是相机里的女孩,但显然修相机的师傅打开过。
“是她的吧?”师傅手机举起公安发布的寻人启事。
两个便衣迅速上前来:“跟我们走一趟。”
小博士见状忙下车询问情况,一看那女子照片,知道俞教授摊上事儿了,急忙给院领导打电话。
医院单间病房。
“晚上你有课不用过来了,好看的护士小姐姐帮忙拿外卖,那个好吃懒做的在,反正他昼伏夜出惯了。”然后冲电话外打游戏的喊:“凡子,哥要出恭——”
“来了。”李羽凡推着吊瓶架子跟后面。
“喂惊云,学校出事了。就俞栎,送你去医院那个,我们学校公安学院请来讲座的教授,海滩失踪案那姑娘不丢一相机吗,在他手上。”
“相机?什么相机?他一个公安学院大教授知法犯法?”一提相机,肌肉记忆自动弹了出来,霍惊云压着太阳穴使劲想,自己昏迷前撞到了什么,是桌子,桌子上面白白的,还真是个单反!
对了!三年前,方局送过他一本《探渊》,作者就是“逾越”,怪不得这么耳熟。
“不知道。他现在被区分局带走了。人不救你一命嘛,看看咱能帮上什么忙。你说,该不会是他干的吧?”
霍惊云一听,尿也不撒了,拔了输液针,三五下换上自己衣服就往医院门口赶,李羽凡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追到房门口在跳脚道:“没输完呢,我跟小护士告你潜逃啊,啥事急成这样?”
“人命关天的大事。”下电梯按钮差点给戳出洞,三部全都在一层上人,霍惊云又转道走楼梯下,李羽凡跟得气喘吁吁:“去哪?我开车送你。”
“朔南区公安分局。”
看守所内,两个侦查员正在审问俞栎。
“姓名?”
“俞栎。”
“身——”
“110127199408210135,燕京崇文人,燕大法学院教授,应邀来朔大做心理讲座,没有违法犯罪记录。”
两人对俞栎的身份对了个眼神,这年头不乏变态,要说知法犯法,法学院教授也不例外。
“相机怎么来的?”
“海滩散步时捡的。”
“有谁可以作证?”
“如果派出所在这片海滩刚开发时就及时安装上摄像头,那就可以知道。”
一位预审员咳嗽一声,不接这茬,但显然这第一招没使上力,还被反将一军。他扶正眼镜拿出一张照片:“她你认识吗?”
“不认识。27号晚5点左右我在秀越公园沙滩散步,有人从后面撞了我一下,我捡眼镜时拾到了掉落的相机,等了大概半个钟头没人来拿,就回了酒店。”
“沙滩小店老板说,见一个姑娘跟着一个男人往酒店方向去,再问一遍,你确定你是一个人住进去的?”
“确定。你们可以调看酒店监控。”
预审员看了一眼记录员,截至目前,他的供述都没有破绽,视侦科调看过监控,只不过11点以后停过电,监控从那时候起就空白了。可蹊跷的是,监控里完全没有这个叫赵倩的女孩,酒店登记上找不到她名字,到底进没进酒店,究竟怎么进去的,也都不得而知。
“当晚11点以后你在哪?”
“在房间,朔南酒店三号楼9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