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捞起桌上手机开机,瞳孔“倏”地缩成针尖大小:自己居然睡了两天两夜!他迫不及待翻出电话簿,给俞栎打了过去。
关机。
一直关机。
拨了十几次未果,他只好电话前台,才知道俞栎两天前已经离开。他把电话砸到地上,发现下面有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餐巾纸。
“霍惊云,看来我的演技还行。一年前我欲擒故纵,半年前取得你跟霍家信任,等的就是今天。Jason也是我跟肖裎的一枚棋子,他现在已经死了。霍子瑜在我手里,聪明点儿,叫你父母交出中海所有股权,我放她安全回家。忘了说,谢谢你送的字画古玩。哦,别想着抓我,我已经回了美国。”
晴天霹雳。
纸上的字字句句,不但否定了两人的感情,更是否定了霍惊云的一切,是让他这一生都抬不起头来的耻辱。
可在此刻,霍惊云却感觉不到丝毫耻辱,他被连天彻地的疼痛击倒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失去俞栎。
疼。
说不出哪里,却疼得站不住,呼吸像针扎。
慢慢地,疼痛开始具象化起来。
胃里好像有个绞肉机在翻搅着肚子,他攥起拳头用力顶着肚子,脑袋里好像灌满了水,他无法理解周围的世界,眼里的泪迷离了所有景物。
他从去年遇见俞栎开始回想,就像昨天一样,一个光鲜亮丽的男孩走到自己灰暗的生命里,他不顾一切地将他拉住,为他而哭为他而笑,为他而战斗,为他险些丢了性命。而他,却在自己捧出心的时刻亮出了刺刀。
不会的,绝不会。
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答应了么!
我决不答应!
绝不!
我必须要证明,这些都是谎话、假话,是你他妈脑子烧坏了,胡说八道的!
就算你跑到美国又怎么样,我照样把你抓回来,还绑架,还股权,扯的一手好谎!你必须要为你这么对我付出代价!
人在绝望的时候,总会选择孤注一掷地确信小概率事件会发生。
这么想着,他才回了魂儿,猛然放下架住额头的手,打鸡血似的火速穿好衣服,将抛到地上的纸团捡起来装进了口袋,一言不发离开酒店,开车准备回家。
这时,电话开始轮番轰炸起来:
穆秀秀:“霍惊云,你妹电话打不通,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霍福:“一个神秘电话打过来,叫我出让中海股份,还说你知道这事儿,你知道吗?”
方局:“赶紧来警队,爆炸案无名尸体有结果了。”
保安大叔:“小霍,你家监控坏了,怕不是家里进了贼……”
以上他只回复三个字:“知道了。”
只有尹建和李羽凡有点良心。
尹建:“老大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没事吧?”
李羽凡:“祖宗总算找着你了!没让人5块钱当破烂收了吧?”
以上他果断挂掉。
警局里,霍福和穆秀秀先到,尹建屁股着火似的端茶倒水,霍惊云一到,一众人就把他围起来,霍惊云扒拉开众人,径直到会议室外等方局。
15分钟后,方局拧着眉头夹着笔记本出来,见到神色如常的霍惊云大吃一惊:“你,这是,没事?”
“您这话说的,敢情我应该有事才正常似的。一大家子都等我呢我不能有事。”
“哦,哦哦,没事,没事就好。那个,”方局拿钥匙开门,霍惊云跟着进去将门一关:“您是想说,爆炸案的无名尸体,是斯坦福的一个叫Jason的教授?”
方局一听,惊着了可不止一点儿:“你是怎么知道的?王景行都跟你说了?这小子早晚得吃一顿好罚。”
霍惊云眸子晦暗不明:“猜的。”
方局自然不信,不过事涉俞栎,他不肯说也在情理当中。于是他将计就计:“既然死者身份已经确定,咱也不用出国办案了,跟洛杉矶警方做好案件和残骸移送就行了。”
“我不同意。爆炸案发生在国内,我高度怀疑嫌疑人是中海第二大股东肖裎,他这个人非常危险,同时有证据证明他和国际贩毒组织有往来。为了保证社会安全,防止再次出现无辜的人遭绑架案件,我申请出国办理抓捕。”
“组织上已经决定移交案件,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惊云,听我一句劝,这一年来你经历很多事,安下心来,慢慢接受现实吧,这对谁都好。你爸妈还在外头,咱先处理眼前的事儿。”
“您知道肖裎一直想杀我,他策划杀了盗画案的证人,又指示杨泽炸死了那么多人,要不是有俞栎在,我多少条命都不够!方局,我只想查清真相,让罪犯受到惩罚。”
“你怎么不想想肖裎为什么要杀你!真相?你要查的到底是肖裎,还是俞栎?你亲妹妹就在俞栎手里,最要紧是救她!”面对执拗的霍惊云,方局没忍住高声说完,按捺不住怒气来回踱步。
“子瑜简单,把股权让出来,换她出来就行。”
方局转回来怼脸上问:“你就那么有把握?”
“我相信俞栎不会伤害她。”
“你……!你就不怕最后查出来俞栎就是主谋?”
霍惊云嘴唇哆嗦得厉害:“我要当面问清楚。”
“这个没得谈。”
“那我辞职。”
“你给我辞一个看看!”方局大步流星走到门口一把将门拽开上吼:“尹建!”
尹建放下手里资料赶忙跑了过去,小心翼翼关起门等着挨训。
“小尹,你给我听着,看好你们霍队,要是他跑了,或者递交辞职信,你也别干了。”
“……是!”
霍惊云气血翻涌,大步夺门而出。
霍福见儿子出来,抓住他胳膊哭道:“救救你亲妹妹啊!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呜呜呜——”
霍惊云面若冰霜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
“叔您先别难过,我感觉栎哥,不,俞栎做得虽然绝,可他毕竟不是冷血的人,对老大也也不是一点儿感情没有。子瑜在他手上,应该不会……”尹建小心翼翼安慰说。
“你知道什么!敢情不是你闺女叫人绑架了!”霍福气急,尹建不敢再劝。
“秀秀,你倒是拿个主意!”
一旁的穆秀秀一直没有发话,女儿的录像她看了,可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渴望父母之爱、人世温暖,把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自己的人,能作出伤害无辜人性命的事。
“股权转让要走一段时间流程,他既然提出这个条件,就说明要扣咱子瑜一段时间,这对咱有利,叫霍惊云24小时盯着查,争取赶在转让完成前把闺女救出来。”
“是这么回事儿。”方局推门出来:“大哥大嫂,你们放心,侄女的事包在我身上。”
“老方,有你这话我们就放心了,不耽误你们办案,我们先回去准备着。”穆秀秀知道他们有案子要讨论,就扯着老公的袖子往外走。
“我闺女还没找着呢,走啥,你给我撒手!”这是他第一次违逆老婆穆秀秀。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霍福这辈子正应了这句话。小时候亲生父母把他卖给了邻村人,长到14岁才叫霍老爷子认了回来。从小父母之爱的缺失令他孤苦备尝。个中滋味,让他极为不忍任何亲子离散的事,更何况是他从小扛到大的亲闺女。
后来白富美穆秀秀以死相逼嫁给穷得叮当响的自己,没成想两人白手起家,不到十年就成了墉城大富。再后来双胞胎儿子、小女儿出生,在闺女百日宴上,他激动得热泪盈眶,抱着老婆直言下一刻死了都没遗憾。
直到小儿子爱上了男人,大儿子车祸去世,他才改回了生离死别悲欣交集的人生正轨。行至花甲,痛失继承人,他不再执念赚钱多少,是幸是命,更多心思都在一对儿女身上。
穆秀秀被他的悲痛震惊了,忙撒开手好言相劝:“都听你的,咱家这些年都是你撑起来的,你说了才算。那股权不要就不要了,咱们赶紧去转了换闺女回来。”
“我怕闺女给撕票了,呜呜呜——,你看网上多少撕票的啊,我可怜的孩子啊,她才那么小,呜呜呜——”
“不会的,”尹建上前一步要再说什么,叫方局制止。
面对大概更年期的老霍,方局拍着他后心跟哄小孩儿似的说:“警方正24小时盯住中海的所有出入车辆,子瑜确定不在去美国的飞机上,还在墉城。你看,这是警方刚收到的最新录像。”
视频里,霍子瑜虽然手脚被捆着,但她躺在床上睡觉,还利落地翻了个身,身上看起来没什么伤痕。
“等等!我闺女的嘴上,有,血!”霍福又把图像放大,马上止不住地哭喊出声:“我的小瑜呀,爸对不住你,没保护好你啊,呜呜呜……”
霍惊云急忙扒拉开众人夺过视频,霍子瑜那红肿的脸,就像抽在他心上的巴掌:这是,俞栎,打的吗?
一阵急火攻心,“哇”地一声,他吐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