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饭，叶何在食堂体验了一次排队刷校园卡买饭的过程。食堂很大，不像宿舍楼、教学楼的楼梯空间有限，因此没有午休那两次挤。不过，食堂的饭菜价格不怎么好看，几乎跟外面的小餐馆一个价了。味道也不太好，只能说勉强能填肚子。另外，不知道是否是开学考试的原因，吃饭的时间也非常紧张，只有半个小时左右。但凡买饭时排队排得靠后一点，饭就不一定能吃完了。

晚上六点半，宜安一中所有学生开始考开学考试的最后一门。

高三（7）班是理科班，考的是理科综合。两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间，叶何考得磕磕绊绊，最后的生物题都没做完。

没办法，他只有中午复习了一下物理。至于化学，各种各样的方程式太多，他大半都忘了。生物也基本只能凭借印象和感觉做题。

大概会考得很烂。不过叶何对此也不在意。重要的还是找出“眼”，尽快逃出去。只是这所学校虽然远没有熊山大，但校内NPC人数几千人，考试时间又排得满满当当，叶何白天一天几乎找不到时间去仔细地找线索。他只能寄希望于晚上的就寝时间。

考完试之后，叶何没有回寝室，而是背上书包，朝办公室走去。白天他没交作业，教语文的班主任文老师让他晚上考完试之后去一趟她的办公室。

叶何不知道文老师的办公室是哪间，所以准备按照就近原则，先去二楼的办公室看看。

在走廊走了没几步，叶何突然听见头顶隐约传来沉闷的响声。紧接着，是一个有点耳熟的男声。

“嚯！你竟然敢对老师动手！”是早上在六楼遇见的05号纪检员的声音。

下一秒钟，另一个更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老子打的就是你！”

叶何脚步一顿。

是张泳的声音！

叶何立刻两步冲到护栏边抬头往上看，但隔了天花板，看不见人。他立刻转身，飞速朝楼上奔跑。

三楼，没有。

四楼！

叶何一到四楼，就看见了穿着蓝白条纹校服的张泳正单膝跪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背上，用膝盖压住男人的脊背，同时反剪着他的双手，让他下巴磕在地面上，痛得嗷嗷直叫。后者正是[纪检员 – 05]。

张泳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见制服05号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他的目光却是愤怒而凶狠的，说话时似乎也是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他的校服拉链敞开，露出了里面的白色T恤。

“继续记啊，记我违纪啊。怎么不记了？”

“啊痛痛痛——我*你妈你给我放开！不然有你——啊啊啊不要不要！痛啊，痛！！”

张泳不过把05号的胳膊一别，就让他痛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狗仗人势的东西。”

张泳冷冷地骂完这一句，忽地一顿，既而抬头，眼睛一亮。

他在为数不多的围观同学之中和叶何对上了视线。

张泳直接把纪检员一丢，上前两步，神色喜忧参半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叶何：“叶何，你怎么样？你在哪个班？”

叶何摇摇头：“我们先离开这。”

张泳颔首，直接往楼梯口走。叶何跟在他身后。

十几个围观的同学摩西分海般自觉地退往两边，给张泳让出道来。有一些已经快步回了教室。

叶何瞟了两眼，发现他们看张泳的眼神大多是佩服的，但其中也有畏惧和担心，以及还有极少数像靳康乐那样的、高高在上地看笑话般的眼神。

叶何没做理会，跟着张泳快步下楼，直接到了致远楼楼下的灌木景观处。

张泳抬手指了指上方，道：“监控在那两边，拍不到这个位置。另外还有个地方，每层楼厕所旁边都有个杂物间，单数层在西边，双数层在东边。那里边放了些拖把水桶之类的，也没监控，可以放心说话——这个学校的校园监控是加装了拾音器的那种，可以录到声音。”

叶何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还有校园监控这种东西。他根本没有留心过监控的位置。张泳不愧是警察出身，看似性格粗犷，实际上观察非常细致。

叶何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道：“我在高三（7）班，在二楼。宿舍在A307。泳哥你呢？”

“高三（15）班，四楼。宿舍A405。”张泳答完，立刻问道，“叶何，你看到过觅音没？”

叶何摇头。

张泳点了点头，眼中未见失落，开始跟叶何分享情报。

两人先是对了一遍白天的时间，确认彼此刚进入异境时都在七点整，在早读期间。这之后的考试时间、午休时间等都是完全吻合的，不同的只有班级号、班上的老师同学等等。然后，他们又互相确认了一些游戏相关的机制细节，譬如左上角的信息栏格式、“查看”念头能够看到NPC身份等等。

接着，两人准备将各自的特殊发现告诉对方。叶何首先把书包里装的《宜安一中宿舍纪律条例》给张泳看。张泳见了，立刻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皱巴巴的《宜安一中教室纪律条例》给叶何。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教室纪律条例》和《宿舍纪律条例》一样又臭又长，写了许多让人瞠目结舌的纪律条目，除了叶何犯过的“课间只能在教室所在楼层如厕”、“禁止在走廊跑步”等条例之外，还有上课期间“禁止抠手”、“禁止抖腿”、“禁止喝水”、“禁止摸头发”、“禁止转笔”、“禁止发呆”、“禁止向窗外看”等一大串规矩。

叶何看完之后，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禁止”两个字了。

张泳评论得更是直接：“这都什么东西，有毛病啊。”

“泳哥，宜安市是渡北省真实存在的一座城市吗？”叶何问。

张泳点头：“是个三四线城市。”

叶何沉吟道：“所以宜安一中很可能跟桓水中学一样，都是现实存在的一所中学。”

张泳蹙眉：“但我们不是在游戏里吗？人啊楼啊学校啊，都应该是假的才对吧。不然真实世界的校规也像宜安一中这么反人类？不可能吧。”

叶何既没摇头也没点头，而是将自己的“玩家随机替代了游戏世界中的某个NPC”的结论和“NPC是强人工智能或者真人”的猜测告诉了张泳。

张泳消化了一会儿，认可了叶何所说的，然后道，“还有一点，我们俩的样子都跟游戏外一模一样。”

叶何颔首，他之前就确认过这一点了：“这场异境没有通过玩家记忆还原其高中样貌。可能是异境制造者不够强大，也可能是TA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对了泳哥，你身上的护身符还在吗？”

张泳摇头：“现实世界的随身物品都没了。”

叶何：“我也是。”

确认完这些细节后，张泳开始将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告诉叶何：“宜安一中只有高中片区。高一高二都是一千一百多人，高三1245人，加起来一共3540人。高三走读生有450人，住校生有795人。高一、高二走读生要多些，占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二左右。整个学校的住校生大概一千六，男女对半，各八百人左右。”

叶何点头，这些数字和他估算的差不多。

接着，张泳简要地叙述了一段自己的经历：“今天中午，我去找‘眼’。”

……

当天中午，数学考试结束之后，游戏时间12: 10，张泳来到了学校操场旁的花坛处，查看中央巨石上的文字。“宜安一中升如朝阳 ——桓水中学赠”，和电脑屏幕里显示的一样，没有任何问题。

张泳走到花坛里，上手摸索这块将近一人高的石头，上上下下，前后左右，连带周围的地面都仔细查看了一遍，没有额外发现。

“不是‘眼’吗？”张泳心中默想，站在巨石前，陷入思考。

他以前问过韩明亦“异”的破解方法。韩明亦问他，是对于破异者而言，还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张泳说都想知道。

韩明亦便答，破异者的话，各派自有专门道法用于破异，比如乾山派的天地符，只要击在“眼”上，就能破异。

而对于普通人，韩明亦想了想，说，“如果遇上的是异怪，最好的办法是寻找它的弱点，这个弱点可能是它的身体部位，比如脖子、眼睛、心脏等等，也可能是某种特质，比如怕光、怕火等等等。如果遇上的是异物，那就尽可能地远离它，因为无论多强大的异物，都是有影响范围的。超出范围，无论什么样的诅咒祝福，效果都会削弱，直至消失。但切记，不要轻易尝试摧毁它，因为摧毁带来的后果可能比受到诅咒更严重。最后，如果遇上的是异境，那就直接去找‘眼’。‘眼’可能是异境中的某个地点，某个物品，某个人，某个魂魄。”

“找到了之后该怎么办？”张泳问。

“有很多种可能。打碎它，击溃它，又或者，直接从它之上跨过，或是打开它，就可能出去。”韩明亦答，“具体的方法，要视不同的异境而定，一般来说，都是与异境的成因、特点紧密相关的。”

“难道要打碎把这个石头打碎？”

张泳正锁眉沉思着，突然看见远处有戴红袖章的人朝他走来。他啧了一声，跳下花坛，扭身往反方向跑。

虽然他来到宜安一中也就几小时，对于地形也不熟悉，但对于张泳来说，即便如此，跑几步甩掉一个上了年纪的纪检员也不是难事。

摆脱麻烦之后，张泳瞥了一眼左上角的违规次数，然后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的这座米白砖瓦的小楼。楼高不及明志、致远两座教学楼，但层数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七层。小楼上还竖着写了“行政楼”三个金灿灿的大字。

张泳心中一动。

如果说一所学校有什么可以成为“枢纽”或“中心”的重要场所，那他的第一反应一定是校长室。

眼前这座小楼是行政楼，校长室一定在这里。

张泳立刻迈开脚步，尽量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探索这栋行政楼。或许是因为现在是午饭时间的原因，大家都去吃饭了，所以楼里楼外都没什么人。

行政楼有电梯，一楼二楼是各种职能部门，包括保卫室、总务处等等。二楼角落最偏僻的地方还有间心理咨询室，但是门锁着，窗户也锁着，拉着厚实的窗帘，看不到里面。三楼四楼五楼六楼都是各种会议室、教师办公室、学科主任办公室等等。最重要的校长室在顶楼，七楼。

校长室的门窗都关着，但窗帘没完全拉上，因此可以隐约看到里面的景象。装潢挺精致气派的，立式书柜、皮质沙发、低矮茶几……除此之外，其他的就看不清楚了。

张泳站在原地，先是端详了一会儿门锁，摇摇头，接着抬目评估了几秒撬开窗户进屋的可能性，结论是可以实施但需要工具，并且最好是半夜再来，一次性搞定。行政楼的监控太多了，如果要想瞒过监控，还需要在着装和路线都下点功夫。

这时，身侧突然传来吱呀声响。张泳一看，是隔壁的“级部主任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有点地中海、头顶着[主任 –李主任]、[高三年级级部主任]文字的男人表情不善地走了出来。

张泳看清了他头顶的文字后转身低头就跑。身后传来“给我站住”的吼声，他完全不做理会。

最后飘散在空气中的是级部主任一句带有显而易见的威胁语气的话语，“别让我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