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何、余矜和傅骞被迫跟随查尔斯和缪恩来到了船长室和头等舱之间的甲板上。

他们看见了船长室大门敞开，一具还在流血的躯体堵在门口。

傅骞视线顿时钉在那具穿着麻布衣服的一动不动的躯体身上，痛苦地喊道：“老潘！”

叶何也认出来了，那是珍珠号的船长潘斌实。

“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傅骞从原本的惊惧交加变得哀伤愤怒，目眦欲裂地看向查尔斯和缪恩。

查尔斯和缪恩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没有任何回答问题的意愿。

比起愤怒的傅骞，叶何要平静得多。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船长潘斌实和大副李振都死了，那现在是谁在开船？

要知道，蒸汽船没有现代船只的自动化装备，一艘船上能够操纵船只的合格驾驶员，往往只有船长室的船长、大副等人。

叶何蓦地凝眸，想起之前线上跑团他们在群里交换信息时张泳提过一句，珍珠号因为要面向国际游客做生意，新招募了一个二副，叫夏普，外国人，兼职做船长的翻译。

新招募的，外国人……

叶何不由得懊恼。他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一个NPC，算漏了一条支线。

他的神情愈发严峻。现在的情况，其实已经超过预期了。

叶何想象过石板被偷后查尔斯等人的反应，比如愤怒报警、全船搜寻等等，针对不同的反应也做了一定的预案。但他没想到的是，BOSS直接明牌暴走，杀掉了珍珠号上的两名重要船员，控制了整艘船只。

得赶紧想出应对的办法才行。

叶何深吸口气，他最不希望遇到的一种局面就是和查尔斯以及他的保镖正面开战。十八名保镖人人配枪，而自己这方只有八个人，其中还有好几个没有点格斗技能的。算一下数学期望就知道用正常的、跑团的方式赢不了——除非破异者们能使用他们的神通。

由于游戏异境甚为特殊，四名破异者跟自己等人一样，只有魂魄进入了这里，导致韩明亦没有符，庄晓梦没有剑，晋若木没有八卦镜，晋扶桑虽然施法不需法器，但也因为只有魂魄入内而□□不在，以及游戏世界是假的、东西南北的方位也是假的，而无法正常使用道法。

如果能打破这种限制就好了……

思绪及此，叶何忽然抓住了某条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线头。

——查尔斯他们为什么要和船员翻脸，直接控制珍珠号？

石板对他们重要到了这种地步？

假设是这样，那他们不担心这么一闹，偷走石板的人被船上的动静吓到，为了销毁罪证，直接将那块价值连城的古董扔进河里，让大家谁都别想拿到吗？

假设不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会被石板失窃刺激到直接翻脸？为什么不先尝试和平的手段，比如让自己这个侦探去调查失窃案？查尔斯不就是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才邀请他一同登船的吗？

是与否，两种答案都通向死胡同？

不可能。

一定是由相应的前因，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前因，前因……

我们八个人进入珍珠号异境之后的行动……

对了，珍珠号异境，归根结底是个游戏，是个有PVP元素的跑团游戏！

游戏的反方阵营，韩明亦、晋若木，还有庄晓梦，一进入游戏之后立马倒戈，直接和正方合作——

假如现在的局面由蝴蝶效应造成的，那他们三个人的阵营改变，就是推动剧情变化的最大的那只蝴蝶！

如果游戏按照原本剧情发展，会发生什么？

叶何思绪电转之间，全船广播的声音响起。

“珍珠号上发生了严重的失窃案，请所有乘客待在房间，配合查尔斯先生的搜查……”

广播声停止后，一个脸部轮廓很深的棕发男性从船长室的玻璃窗后探出头，朝查尔斯挥手示意。

叶何对他没有印象，但光凭长相，他也能确定这就是二副夏普。

他和查尔斯、缪恩是一伙的。

查尔斯朝夏普颔首，后者便缩回了脑袋，看不见了。

没多久，忽然之间，叶何感觉身体略微后倾。

他看见河道上比先前扩大的水波纹，顿时反应过来——珍珠号的船体，突然加速了！

珍珠号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提速？

叶何大脑飞速运转，将自己线上跑团和进入异境后获得的信息汇总，抽丝剥茧，摘取出最关键的那些。

（1）珍珠号为了避开埋伏在原路线的江盗而改道北行。改走的水道是一条老水路，近年来已经不走客船了。

（2）石板失窃，查尔斯和缪恩直接暴走，保镖枪杀大副和船长，控制了整艘珍珠号，全船搜索石板。

（3）查尔斯和缪恩某些时刻，给人的感觉像同一个人。

（4）珍珠号突然提高了船速。

结合之前的事实，叶何推出了一个最符合当前现状的可能性：珍珠号的加速是查尔斯等人故意为之，是在珍珠号北行的前提下，除了全船搜索外，应对石板失窃的另一个措施。

至于原因，考虑到他们对石板重视到扭曲的态度，也呼之欲出：他们不怕石板被偷窃者扔进河里，是因为石板的最终归宿就是河里。他们正在将船加速开往意欲将石板投入河中的那个地点！

这应当是他们想要进行的某种仪式的一环。

——早在第一天跑团时，听见查尔斯要举行晚宴，叶何就知道，他的这位雇主一定有问题。举办晚宴极有可能是想利用整艘珍珠号的人完成献祭，完成某种邪教仪式，而石板是仪式的关键道具。他只是不确定查尔斯等NPC在仪式中扮演的角色，以及仪式的具体目的和步骤。但想来，仪式目的左不过就是经常在克系模组里经常出现的那些，比如召唤旧日神明降临世界等等。

现在，他可以确定仪式的步骤包括活人献祭，以及将石板投入沅湘流域的某条河道中。这可以解释查尔斯为什么要乘大型客船前往，而不自己租船过去。

叶何将目光投向傅骞，见他仍满脸憎意，似乎恨不得和杀死好友的人拼命。

坦白地讲，叶何是有点怀疑傅骞的。查尔斯作为邪教徒，又对石板如此重视，根本没有必要和沅湘文化博物馆联系，获得一个送石板过去研究的由头。但傅骞的表现一直很正常，让他的怀疑无从落脚。

叶何收回视线，继续思考。很快，他又想起了两个细节：去101等房间查看的保镖还未回来时，缪恩脸色就扭曲了，明显是发现了石板失窃的情况。紧接着，大副李振就在查尔斯没有下令的情况下，被保镖被射杀。这两个细节和“（3）”联系在一起，让叶何产生了更为可怕的猜想：

查尔斯、缪恩以及十八位保镖，能够共享视觉。

也可能不止视觉，还有听觉，甚至更进一步的，他们能够共享意识。

总而言之，保镖们能在查尔斯没有下令的情况下完成行动这个事实是确定的，说明他们能够不靠言语便能完成交流。

想到这里，进入异境后的种种细节在叶何脑海中愈发清晰。

他想起所有保镖都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从头到尾没有吭过声，宛如机器人宛如影子一般守卫查尔斯等人。叶何跟六名保镖们住斜对门，但从来没看见他们在私下说过话，从来没在他们脸上看到过表情。男仆沙维亚和女仆青青也是如此。

他们这样的表现无疑和异境里NPC们鲜活得宛如真人的设定相悖。

叶何神思一凝，产生了一种更确凿的联想：

蜂王和工蜂。

自然界里，蜂王能通过分泌信息素控制蜂群的次序，控制工蜂的行动。工蜂像是蜂王的傀儡和侍者，以自己的生命为它服务。

珍珠号上，拥有情绪和身份、特殊时刻仿佛同一人的查尔斯/缪恩是蜂王，保镖、仆人们则是工蜂。他们等级森严，又能依靠某种特殊手段交流。

叶何深吸一口气。

六名保镖分站在查尔斯和缪恩周围，宛如棋盘上围住王与后的棋子。

要怎么才能对付他们？

他们人数众多，又有配枪。而且，还要考虑到查尔斯/缪恩会使用魔法的可能。

叶何大脑飞转。他虽然在几分钟内分析出了导致现状的原因，却一时想不到如何破局。

甲板上只有他和余矜两个人，根本无法和对面抗衡。

不知道明亦他们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住在二等舱的那些保镖虽然没有上楼和查尔斯交流，但肯定已经接收到指令，开始全船搜查了。他们预定的计划是抢时间，争取在被搜到之前弄清楚石板的作用，如果实在藏不了或者来不及，就把石板扔河里。

叶何现在既自责又担忧，希望他们还没有走到那一步。

抛弃石板，可能会导致问题提前引爆。

这时候，叶何和余矜忽然看见船头楼梯口处走上来四个人。两名保镖走在后面，拿枪指着走在前面的韩明亦和晋扶桑。

韩明亦提着一个手提箱，表情轻松中略带几分不满地朝查尔斯挥了挥空闲的那只手：“嘿，查尔斯先生，您的部下们实在是太忠诚、太警惕了——我都帮您找回了您的石板，他们还用枪指着我。能拜托您让他们把枪放下吗？”

看见韩明亦的模样，叶何眸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