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况且都只是猜测而已,少自己吓自己!”萧无序压下心底的躁动,语气尽力如常,仰头望天,笑道,“说了这么半天,赶紧抓紧时间找吧。”
白镜把扇子一展,继续呼呼扇着,扇得比平日快了不少,深吸一口气,应道:“好,找,找,这就找!我倒要看看,那人究竟有多厉害!我就不信找不着了!”说着,就要开溜,伍味子却沉声拦住他,道:“等等。”
一阵寂静。
夜风缓缓停了,而树上却传来了“叮叮叮”的铃音。循声望去,流萤闪烁着幽光翻飞缠绵,而在那幽幽微光后,萧无序果真瞧见了树上的铃铛,无风自动。
不多时,侧面也有铃音响起,接着又是后方,叮叮咚咚,轻微却清晰,在这幽静的林间缓缓回荡。被搅了宁静的飞鸟从山的那头窜到这头,惊慌失措,展翅呜鸣。
伍味子沉声道:“少则数十人,多则百余人,行得极快,不会是误入之人。”
话已至此,众人心下明了,如果不是误入之人,那便是来捉他们的,而且速度不慢,那是十分笃定他们藏于此处。萧无序则是悄悄打量着他,这家伙似乎远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是阿蛮?”一想到那家伙,白镜脸上便凝了层戾气,合扇在掌心一拍,狠狠一咬牙,“那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萧无序也叹道:“看来他对那双君传言是上心得很,铁了心要斩草除根。”
“唉,不过他们是如何找来的?”白镜怒意一敛,侧首去望伍味子,“这么多次了,我们可从没被发现过,这次尤为……”说着,他神情一滞,讷讷转向另外二人。
萧无序轻一抿唇,她可是鬼鬼祟祟惯了,走路从来不会留下痕迹。小辫子则是恍然,脸色煞地一白,知道自己闯了祸,拧眉欲泣,“啊,遭了,我跟得匆忙,还以为只是暂留,便没有掩盖痕迹,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萧无序在她肩上轻轻一拍以示安抚,随即神色微凝,说道:“我能辨认方向,你们先藏好。”说着,她就要动身,胳膊却被人一拽,整个人又倒退了回去。
与此同时,伍味子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道:“既然熟悉地形,你带他们躲到安全的地方不是更好?我去引开他们,届时我以火光为号,再与你们会合。”
“你……”不待她说下去,手腕儿上的力道便是悄然一紧。
伍味子眸光微动,问她道:“附近可有险地?”萧无序也望着他,心下不由得随着那铃声跳快了。
“下三里,山脊后,湖水前,沼泽丛生,瘴气终年不散。”萧无序抬手朝一侧的小道一指,突然笑道,“任务完成,可要加钱。”
小辫子却听出了不对,她为何知道得如此清楚?她又突然想起了之前所言,难不成这家伙也能占卜?不对不对……她哪有那个时间。
那边,白镜顿时不服了,蹿到那二人面前来回扫视,愤愤道:“凭什么,我也可以去啊!”
伍味子并不搭理他,朝萧无序轻笑一声,回道:“成交。”话落,萧无序只觉手腕儿一松,温热的触感褪去了,那人也离开了。
“唉,喂!”白镜拦截无果,追了一阵也没追上,只好闷闷倒回来,抬手在萧无序面前一荡,垮着脸道,“去哪儿?”
“这边。”萧无序回神,朝二人一招手,“此地杂草丛生,小道交错,跟紧我!”
她说得认真,白镜和小辫子相视一望,打落那树铃,也赶紧跟了过去。还没走几步,就见带路那家伙回首,补充道:“钱记得加上!”
“……”
白镜听笑了,喷道:“至于吗?算得这么认真!”
萧无序的声音从前面飘来,道:“算得仔细不好吗?越能证明我心细靠谱啊!”
白镜又服了,当下闭嘴在小辫子身后默默跟着,时不时往后瞄一眼,幽幽静静的,无人跟来,不过他仍是折了道旁的枝叶,小心掩盖住走过的痕迹。
越往里,林子便越密,黑压压的,兜住了整个月光,实在太黑了,根本就看不清路。萧无序步子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后来流萤的光亮都不足以照亮前路了,只得停下。总不能直接燃把火吧?亮是亮了,可也太惹眼了,实在是找死!
“哎哟……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没事吧?”竟是白镜那家伙光顾后不顾前,直接撞上了小辫子,还好他反应迅速,一把扶稳小辫子,成功将功补过。
小辫子拍开他,闷哼一声,朝萧无序道:“我有办法。”
说着,她已扯了树叶和枝蔓,手上不歇,眨眼便叠出了个球形,又取了粉末洒在里面,不一会儿,便有流萤聚集而来,贴在绿叶之中,贪婪地汲取着叶上的粉末,起落点勾,浸出层层的幽光。
至此,视线又是一明,萧无序在前继续带着路,白镜继续垫后,不过就算一心二用,他也注意到了不对……
太熟悉了,实在是太熟悉了!杂草丛生、小道交杂、相似的景、七拐八绕的路线,萧无序竟行得畅通无阻!
林间簌簌,足下的枯枝败叶发出轻微的响动,和着偶现的惊鸟声在山间回荡,众人隐约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一直没出声打扰,直到萧无序把他们带到一处隐蔽的凹地,三人小心潜了下去。
四周都是高高的斜坡,植被茂密,顶上一大块儿岩石,也是苔藓矮植密布,一眼望下来,根本就看不到下面藏着的人,果真是极妙的藏身之地。
见萧无序时不时仰头回望来时路,白镜安抚道:“别担心,那家伙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估计用不了一炷香,便能解决。”
想来也是,用得着担心那家伙?
瞎着急!
如此想着,萧无序又靠着土坡缓缓坐下了,托腮盯着起伏的萤火发起了愣。可白镜实在是坐不下去了,侧身问她道:“你也曾在这一带瞎转悠?”
这话本是萧无序为忽悠伍味子随口编的,那家伙如此精明自然不会信,不过她倒是有些意外,他竟也会如此忽悠白镜。
“是啊。”萧无序放好流萤灯,清理着坡面坠下的沙石,潇洒坐下,又朝他神神秘秘一笑,“这次可不只是瞎转悠。”
“怎么说?”白镜挨着她坐下,睁大眼盯着她,着实是好奇了。小辫子也铺好了落叶,托着下巴朝她望来。
“想知道吗?”萧无序笑得又灿烂了几分,手肘朝膝上一搭,指尖微勾,“加钱。”
白镜无语拍额,过了一瞬,一咬牙,好歹还是爽快道:“行!你记伍味子账上!”
萧无序抿唇想了一阵,这才半真半假忽悠道:“当年我在芜茔瞎逛,碰巧转悠到了此地,又恰好撞上有人在引水栽树,我觉得很稀奇,便多待了几天。”
“啊……”似没想到会是如此,白镜顿时有些懵。
见他这副表情,萧无序微一蹙眉,好笑道:“怎么,不信啊?”
白镜卖力摇头,回道:“只是很诧异,原来真是修出来的啊。我之前就觉得奇怪,此地该不会有绿林和水源……所以这是谁的手笔?”
小辫子也是眸光闪闪,她道:“那背后之人,该是位很好也很厉害的人吧?”
萧无序一怔,神色悄然一黯,再抬眼时,眸光灿若星河,她轻轻一笑,回道:“芜茔第十七任少君。”
竟然是他!
小辫子微张着嘴,反应了一阵,追问道:“所以这也是那位芜茔相师的手笔?”
闻言,萧无序略微僵硬地点着头。这怎么又扯到她头上了……这是一说到那位少君,就得连带着提到她是吧?
而白镜似是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张,欲言又止,最终一拍手,感慨道:“我就说嘛!那少君这么好,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萧无序笑意愈深,揉着下巴,继续回忆道:“此地深处本就有水源,慢慢改造,遍地都是宝。”顿了顿,她又依次与那二人对视,“所以嘛,我可是见过芜茔相师的人,也跟着他学了那么几手。以后要是有什么棘手事,那便找我,我给你们便宜些啊!”
小辫子咧嘴一笑,轻轻点了点头,果真是格外给面子。而白镜则又是一扶额,叹道:“我之前怎么没觉得,落雁少主,你竟是如此勤俭持家?”
萧无序撑腮望他道:“这有什么不好吗?再说了,在芜茔被这么一通吓,我回去更得好好补补了。”
白镜呵呵道:“说的也是……到那时,美酒佳肴,琼阁弦歌,还不得都来一遍!”
弦歌……
萧无序耳畔悄然响起了那起伏的琴音,一声接一声,缠绵空灵,一道透着暗光的身影也缓缓浮现……夜风微凉,她哆嗦着一回神,问他们道:“你们对芜茔的曲子可有了解?”
白镜奇怪道:“曲子?啥曲子?曲子咋了?”
缓了缓,萧无序又问道:“芜茔的曲调,是不是都有些相似?”
小辫子嘟嘴道:“那我可不清楚。”
似有些惊讶她会如此问,白镜与她对视了片刻,才道:“嗯……是吧,别说芜茔了,曲子不都差不多吗?尽是些悲欢离合、缠缠绵绵、打打杀杀,不过……”
萧无序精神一提,问道:“不过什么?”
白镜认真酝酿了一阵,回道:“不过心境不同,弹奏出来的曲子也会不同吧。”
这倒说得也是。
冷静下来,萧无序长舒了一口气,抬眼望天,深茂的枝干勾勒出点点繁星。望着望着,她神色突然一颤,四下环顾一番,脸色又是骤然一变,拍膝而起!
珊瑚琼枝间,没有一丝火光。
萧无序脑袋隐隐作痛,暗道不妙,揉着眉心,问二人道:“现在过去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