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刺的,很丑。我不敢给你看。”黑夜中两人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谢海安用的气声,轻飘飘的,却无比清晰地传入冉风的耳中。
冉风没有开口,黑暗中只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的心猛然地缩了一下,无数根细针刺痛着冉风最柔软的地方,他的手指冰凉顺着那条疤痕的边缘摸索。
这样大的一个刀口,离心脏那么近,方寸之间,若是偏了一寸...
冉风闭了闭眼睛,他不敢想下去。
谢海安握住他的手移开,将冉风搂进怀中,他的下巴抵着冉风的额头,冉风额间细碎的发丝搔谢海安的下巴有些痒。
半晌,轻飘飘的话从冉风头顶传来“不疼了,都过去了。最痛苦的那些年,我一直在害怕,怕我会无声无息地死掉,那时我不想死,我还没有和你道别就死了,我怕你会怪我。后来逃出来了,却又觉得活不下去了,有几次想就这样痛苦无边际的日子干脆结束了好了,偏上天看我命不该绝,让我又遇到了你。现在我又开始害怕,怕我治不好,怕你会厌恶这样一身狼藉的我。最怕的是未来的日子里没有你...”
“谢小狗...”冉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心脏处的钝痛已经变成了一柄尖锐的刀插入他的胸膛翻搅着。
此刻那把插入谢海安胸口的刀插入了冉风的胸口,疼得他喘不上气。
谢海安在他的额头深深嗅了一下,淡淡的松木香飘进了他的灵魂,这味道像罂粟花一样让他上瘾。
“冉风。”谢海安轻声唤他。
“嗯。”冉风轻声应了一声,带了些许呜咽。
“你是我的药,我的良药,我的解药。”
谢海安收紧了手臂,仿佛要把冉风勒进他的骨血。
两人相拥而眠,那个夜晚,两个孤单的灵魂紧紧相拥,再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分开。
翌日清晨,谢海安起得很早,他精神很好,不再像前几日那样萎靡,脚上的伤没什么大碍,谢海安用没有受伤的手帮着大家给孩子们装早饭。
冉风坐在李相俊旁边,和他聊天,多数时候是冉风在说话,垂着头的李相俊在旁边时不时地点一下头。
马上第二小组就要来了,张德清昨晚熬夜整理了最新的心理报告,睡眼惺忪地走进来。
看到李相俊的状态,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坐在了两人对面“冉风,你昨天要的药,利培酮没有了。”
冉风微微蹙眉,问道“最近的药店在哪?”
张德清想了想“估计得去镇里,这里偏僻再加上路不好走,开车到镇里估计来回要五六个小时。”
冉风看了看时间,思索了一阵“相俊,上午哥哥有些事情要去镇里一趟,可以让这个张叔叔陪相俊聊聊天吗?”
李相俊点点头,张德清有些惊讶,转而笑道“相俊真是个乖孩子。”
随即,张德清有些担忧看向冉风“一定要去买这个药吗?看这个天气,快要下雨了,一下雨乡间的土路更不好走了。这药你要给谁呀,药箱里还有些阿普挫仑,先用那个药呗。”
冉风轻轻摇了摇头,下意识地看向了正忙着的谢海安,他的小狗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上却挂着明媚的笑容。
冉风也跟着笑了一下,转而看向张德清“得去,我离开的这几个小时,你帮我照顾他。”
“谁啊?”张德清愣了一下,转而问“谢海安吗?”
见冉风嗯了一下,张德清感到有些无语,他看了看快一米九的谢海安“这么大个小伙子还用人照顾?我看他不用照顾,倒是你,至少要开五六个小时的车,路也不好走,来回得注意安全啊。”
谢海安用手蹭了蹭额头的汗,凑过来有些不安地问道“你要去哪呀?”
冉风看了张德清一眼,人精一样的张德清立马会意得,这是在赶自己走,嫌自己碍事了。张德清歪头撇撇嘴,识趣地招呼李相俊一起去吃早饭。
“去一趟镇里,拿点药。”冉风拉着谢海安坐下。
“那我和你一起去,镇里好远呢!而且快下雨了,路不好走。”
“我自己去吧,我会尽快在午饭之前赶回来,你身上还有伤,行动不方便。”
谢海安刚起床的好心情有些消散,他有些失落地垂着头,看了看自己包扎的手臂“那你...早去早回。”
冉风摸了摸谢小狗的脑袋“你在家里乖乖地等我回来。”
张德清端着饭路过,惊掉了下巴,这个谢海安人高马大的在冉风跟前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他咂咂嘴,好家伙原来冉风喜欢这一卦。
张德清摸了摸下巴,他对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感情有些浅显的了解,没想到冉风居然是这段感情上位者。
见到不远处的张德清似乎在偷听两人说话,冉风一记眼刀过去,张德清无奈地耸耸肩。
吃完早饭,冉风开了那辆皮卡去镇里,张德清在给李相俊做心理疏导,谢海安百无聊赖地坐在桌旁,看着天空发呆。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像一个灰色的巨大幕布,空气无比的沉闷,周遭昏昏暗暗,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感到压抑。
“快下雨了。”谢海安喃喃道。
“是啊,快下雨了。”申玄笑道“快下一场大雨吧,太闷了,下场大雨凉快凉快。”
谢海安没有说话,离开了冉风他又变成了一只流浪狗,在原地盘旋等待着主人回来。
骤然间,天空一声霹雳如梵音响彻天地,昏暗的空气闪过一道白光猛烈地袭击每一寸土地。
只一瞬间,暴雨铺天盖地袭来,天地间瞬间变成一片模糊的画面,雨打在门口的台阶上被高高弹起,噼里啪啦地仿佛鞭炮炸开。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谢海安的心越来越乱。
快五个小时过去了,冉风还没有回来……
许是因为暴雨路上不好走?许是看雨太大了冉风在镇里等雨停再回来。
谢海安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强压着心中的恐惧,直勾勾地盯着大门口。
大雨滂沱蒸腾起一阵雾气,让谢海安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睛有些酸涩他不敢眨眼,只期待着冉风的车能从外面驶进来。
可是,灰天转暗,暴雨渐微,依旧不见冉风的身影。
已经八个小时过去了,谢海安就这样在门口站了半天,看着雨如乱珠砸玉盘变成了细密的棉针。
“吃完饭吧,海安,许是雨太大了,冉风在镇里住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呢。”张德清看着僵直地站在门口的谢海安,从冉风离开谢海安就有一些说不上的异常。
利培酮...那是非典型抗精神病药物,之前谢海安怪异地每时每刻和冉风黏在一起,再加上冉风引导性的话语,以及冉风临走的时候让自己照顾谢海安,一切奇怪的事情串联成线,竟让张德清有些豁然开朗。
他震惊地看向谢海安。
谢海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口。
“他不会的。”
沉默的谢海安突然开口,张德清微微一愣“什么?”
谢海安并未再说话,张德清见劝不动他,叹息了一声道“给你留了一份饭,放在那边桌子上,你饿了去吃。”
一夜细雨微蒙,轻柔的雨滴打在乡间的树木上,传来阵阵白噪声让张德清这一夜睡得非常好,他早早地就起来了,想着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却看到了依旧站在门口的谢海安,他还是昨天那个姿势,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张德清走过去,轻笑道“起这么早呀?”
却被谢海安身上沾染的寒气冲到,他微微蹙眉“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谢海安僵硬地转过头,长久维持着一个姿势让谢海安的骨节咯吱作响,他的面容憔悴,眼睛布满了血丝,嘴唇发着诡异的白。
“他还没回来。”骤然开口,谢海安的嗓子嘶哑得低沉。
张德清挠挠头,笑道“都和你说了,雨太大了,他可能在镇上休息了一晚,今天雨小了,他就会回来了。”
“他不会的。”谢海安的睫毛颤了颤,疲惫的眼中尽是不安,声音有些发抖,他拧过头继续盯着门口看。
滴滴。
一声汽车鸣笛声响起,谢海安的眼睛瞬间放了光,他冒着雨冲了出去,此刻他的心情雀跃,细雨打在他头上让他清醒又喜悦。
一辆面包车驶入,谢海安停住奔跑的脚步,面包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不是冉风。
天上的细雨如此冰凉打在谢海安脸上,让谢海安有些眩晕。
“同志怎么站在雨里,快进去。”那男人用手挡着雨,小跑到教室,谢海安慢慢走着跟在他身后。
“左立,你怎么来了?”张德清心下有些不安,左立是救援组的志愿者,和心理组不同,照理来说,他应该在救援一线。
“昨天那场暴雨又引发了山坡泥石流,冲毁了公路和山下的一片房屋,现在救援队在外面救援,一时半刻进不来。援建救援组这边已经和外面救援队取得联系了,队长的意思是不要延误了最佳的救援时机,一队现在已经过去了,那边人手不够,想着你这边能不能增援点人。”
左立的手腕被谢海安紧紧攥住,硌得他骨头生疼,谢海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狰狞,咬牙道“哪条路被冲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