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西步行三里便到怀安村,这黑店当家叫做张三,正是怀安本地人。
一行人刚进村,便见一些无所事事的青壮力坐在门口,他们看张三被人押着回来,一个个不客气的大笑。
“张三,你怎么又被人抓了?”
“哈哈,去衙门破财消灾,你就认了吧。”
“滚你妈的!”张三中气十足的怼回去,见狄辛一皱眉,顿时闭上嘴。
这些男人哄作一团,跟着骂了一会儿,见宋麟智等人气度不凡,所穿衣物价格不菲,互相使了个眼色离开。
“大师兄,这大白天的,他们不干农活吗?”方俊和不禁问道。
“镇古人勤劳,习惯早出晚归,不过这儿旱了一年地,可能没法下地耕种。”宋麟智注意到他们携刀乱晃,竟像是强盗一样肆无忌惮,“此地甚是反常,我们小心才是。”
张三所言不假,若是茶坊无人,这帮人定会去搜刮一顿。
镇古人本热心淳朴,怎么成了现在这幅样子?
“各位大人,往这儿走。”张三脚下一停,抬手指了指左边。
狄辛看了一眼,冷声警告道。
“你方才也见过我们的功夫,我劝你少些鬼祟心思。”
张三抖了一下身体,在将所有人引进无人的拐角,一改人前的嚣张气焰,啪的一下跪在狄辛面前。
“大人,我带到了怀安村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嘴里还骂人呢。”傅玉书笑道。
“那会儿外面人多,我好面子,现在我给你跪了!你们都是我祖上爷爷,爷爷大人有大量,怎会同我这等臭鱼烂虾计较?!”张三哭丧着脸,开始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张三其他兄弟见状,也效仿起来,一时间噼里啪啦的巴掌声响起,听的人十分烦躁。
“吵死了,你们能不能安静点!”叶川最先忍耐不住,差点将他们踹翻在地。
这些人对视一眼,纷纷开始叫屈,狄辛面露不耐,被吵的烦躁,此时,宋麟智温声开口。
“你先将我们带到村长住处,之后再议。”
狄辛经宋麟智一提醒,像是找到了新思路,立即附和起来。
“宋师弟说的对,你们现在就带路。”
张三看出宋麟智不好糊弄,见狄辛极听他的话,只能老老实实的带路。
*
村长住的靠里,一路上尽是些破败土房,偶尔见几名瘦弱幼童出来玩耍,一看到他们又躲回屋里。
“就是这儿。”张三停在一处带有小院的茅屋,眼睛滑溜溜的转了几圈。
“玉书,沉雪,看住他们。”狄辛交代道。
傅玉书和沉雪立即站到几人身前,五人走进敞开的大门,刚到门口,却听见屋内传来一阵重物落地声。
“里面发生什么了?”狄辛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以前人间太平,无需他们做什么,而现在世道混乱,人人相残,他们遇到问题第一时间却在思索帮助弱者的后果。
只因入世因果会阻碍修行路…
帮不了,也没办法啊。
狄辛心生退意时,宋麟智已经走上前,他一推开门,便见一名青年握着长棍狠狠抽打地上的老人家。
“住手!”宋麟智厉声呵斥,“光天化日之下竟出手殴打长者,成何体统!”
“他是我爹,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用得着你管?”
青年双眼发狠,他一转目标,竟高举棍棒朝宋麟智抽下去。
宋麟智取出佩剑,反手挡在手臂前,青年手里的棍棒重重落下,却被宋麟智未出鞘的剑身所震,长棍不堪重负,当即断成两截。
“你是什么人?!”青年双手发麻,满脸震惊,他见宋麟智走向老人,便直接从后窗翻出去。
“老人家,你没事吧。”宋麟智将地上的白发老人扶起坐到空的椅子上。
其余人赶到时,见屋内一片狼藉,再看头破血流的老年人,立即上前查看。
“多谢小兄弟,若你刚才不进来,我就要被他打死了!”老人家哽咽着,缓缓流下眼泪。
“他是你儿子,为什么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方俊和有些疑惑,边倒茶边为老人送上。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村里年轻人去了趟定禅寺…”老人双眼发直,为众人复述经过。
据悉,他叫做郭志,因怀安村土地干涸,粮食无收,许多年轻人聚在一起商量出路,而有传闻称,定禅寺可解旱灾,这些人一商量,便都去了定禅寺。
而自打他们回来后,竟是性情大变,每天无所事事,热衷于暴力抢夺,尤其是郭志儿子,每天非打即骂,只要他给不了钱便上手。
“他们前阵子才扒了怀安村佛像上值钱的东西,村人若有阻拦,便会被他们围在家里日夜骚扰。”郭志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素来有祭拜神佛一说,而其他村落去过定禅寺的人回来挨个发疯,眼下再无人敢出门。
“岂有此理,他们怎能伤害无辜?”方俊和从小为人仗义,听完后十分生气,恨不得当场教训这些人一顿。
叶川懒得管闲事,站在门边看热闹,听到方俊和的话冷哼一声,甚是不屑。
狄辛则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听郭村长所言,那定禅寺极有蹊跷。”宋麟智笑了笑,声音放轻了许多,“实不相瞒,我们此行正是为了探查这等古怪之事,还望郭村长多透露些消息。”
他的五官俊美绝伦,只浅浅一笑便轻易夺人眼球,即便是在简陋的土房里,仍不减其光辉。
郭志对宋麟智很有好感,便没有隐瞒,将传闻全盘托出。
原来,邻村有人去过定禅寺后,嘴里总是念叨着阴癸教教条,那内容惊世骇俗,任谁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是大逆不道之言。
说到这儿,郭志有些忌惮,便喝了几口水。
“阴癸教教条是什么?”狄辛不禁问道。
“这…”郭志十分犹豫,单看他们穿着,明显是从外面来的。
他已经说了足够多的话,若是传出这教条,怕是会招来杀身之祸…
“郭村长,请你放心,我们不会外传。”宋麟智眼神坚定,沉稳而富有力量。
“好。”郭志松了口气,将那逆天教条缓缓道来,“阴癸佛法,乃破佛门五戒,除十善,遵从本欲,方能跳出三界五行,问鼎修炼之道。”
众人闻此,均是面露震惊。
饶是他们身为修者,也从未听过这种大胆逆反的言论,若放到修真界,定会被玄阳寺弟子日日找上门理论,就算是开战,也在所不免。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只是听别人说说,还请各位英雄不要当真。”郭志谨慎至极,他头上还带着伤,这一把年纪操心操的厉害,叫几人有些心疼。
“郭村长不必担心,我们不久后也会去一趟定禅寺,届时便能探清传闻虚实。”方俊和笑着开口。
“啊?你们要去定禅寺!”郭志十分惊讶。
那地方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啊!
“我们明日动身,这附近可有什么住处?”狄辛与方俊和想到一处去,很快便定下行程。
“最近的客栈也有二十里,远的厉害。”郭志眼观几人气度不凡,有几分英雄风范,猜测他们有防身的好本事,便道,“如果你们不嫌弃,今晚便住下来吧。”
“怎会嫌弃,若是能得郭村长相助,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宋麟智双眼一弯,犹如三月春阳,暖人得很。
“我方才得你们帮助,正仇帮不到你们。”郭志一把拉住宋麟智,苦口婆心的说吗,“怀安村里空房不少,我给你们挪一挪,凑合几日还是够的。”
郭志盛情难却,他们正好有留宿的需求,便同意了,而当郭志出门看到张三一伙人,又是气的拿拐杖敲他们的脑袋。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回家要钱打人不说,出去尽干些坑蒙拐骗的事!”
郭志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受宋麟智一扶才缓了点,他指着张三鼻子,满脸通红的喊道。
“要不是隔壁徐氏妻子给你爹娘烧饭,他们早被你折腾死了!”
张三等人一言不发,宋麟智察觉出郭志还不知道他们害人的事情,眼下却不好说,他担心郭志听了情绪激动,可能会晕过去,只得再寻合适的机会告知。
“该如何处置这三人?”狄辛有些犯难。
他们明日要去定禅寺,暂时去不了衙门,总不能时刻留在身边。
“关到密室里最好。”沉雪忽然开口。
“嚯,原来你会说话啊!”方俊和一见他有了反应,忍不住凑过去看他的反应。
沉雪立即抱起剑,像是隔开与方俊和的距离。
这动作过于明显,方俊和哪里受过这种冷落,绕着他开始说起来,沉雪兀自不动,任由他在一边问话。
狄辛思考之际,宋麟智问过郭志,走到他身旁低声道。
“狄师兄,村里有间上锁的柴房,郭村长同意将他们关进去。”
宋麟智眉目俊秀,微垂的眼睫颤动,那几丝光影泻在高挺的鼻翼上,透出一股无害的感觉。
狄辛看的愣了一下,才点点头。
“好。”
*
他们将张三等人关进柴房,确定上锁了才离开,郭志叫来人为他们腾房,这儿的房子长得几乎一个样,进去后尘土味道重,空气干燥,开了窗也不见凉爽。
比起修真界,这儿的环境足以称的上差,其他人还能将就,但叶川就不行了。
“大师兄,我们能换个地方住吗?”他独自找到宋麟智,想要商量着去环境好些的客栈住。
毕竟这儿尘土实在太大,要是睡上一晚,那不得成了土人?
“城镇客栈需两日路程,叶师弟,你暂且忍耐吧。”宋麟智见叶川恨不得出去的样子,不禁劝道,“这里虽比不得天元派,却什么都有,打扫便能住下。”
“嗯…”叶川琢磨着楚渊的意思,不死心的说,“那楚少主愿意吗?”
“自是愿意。”宋麟智看穿叶川那点小心思,正色道,“郭村长好意收留我们,不要拂了老人家的面。”
叶川草草应下来,转身刚出门,便换了幅面孔。
谁要领一个穷酸老头的意?他才不屑跟这帮人为伍!
他叶川什么东西没见过,如今竟然要跟一帮人挤在土房子里!
叶川心里直道晦气,一抬头又撞上楚渊,他忙露出笑脸准备打招呼,便见楚渊直直掠过他走了。
“欸,楚少主…”叶川眼睁睁看着楚渊远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得拂袖离开。
在叶川走后,宋麟智正在房里收拾,此时,房门再次被人敲响。
“宋师兄,是我。”楚渊的声音传来。
他的声音很特别,总是带着一股冷感,像是簌簌白雪埋下的锋利刀刃,极有辨识度。
宋麟智抬步打开门,楚渊进门前扫了眼四周,入房后便将房门关紧。
“楚师弟,你有何事?”宋麟智刚刚除尘,手里还拿着一叠被子。
“无事。”楚渊望着宋麟智背后的床,顺势坐到他对面的木椅。
两人在一块时,楚渊有事没事都常来寻他,宋麟智早已习惯他进房,便做起手头上的事。
楚渊看着宋麟智忙活的身影,又想起他方才善举,不禁问道。
“都说修者入世,不得与人间有过多交际,你为何要冲上去帮郭村长?”
“我们身负力量,却不帮助弱者伤者,这与张三有何区别?”
宋麟智手上停了一下,他神情专注,一双流转光彩的黑眸坚定,极为认真的答道。
“若修行只为自己,各位掌门又为何创立门派,无私传播心法功法,倘若人人都自私自利,修真界早已是一片血海,何来飞升一说。”
“今日因果成你修行业障,该如何应对?”楚渊忍不住反问。
“那便是我修行不够,定力不强,怨不得旁人。”宋麟智看向窗外的浑浊黄天,眸中光亮好似皎皎星月。
楚渊被那抹透彻的光所触动,心里竟也隐隐认同宋麟智的说法。
他见多了事事为己的人,尤其是身居高位、轻视弱小的修者,他们嘴上奉行修身养性一说,实际上将渡劫看的比谁都更重,任何有可能成为拦路石的人都会被他们狠狠击碎。
但是,宋麟智不一样。
楚渊压下那股奇异的躁动,视线又落到宋麟智骨节分明的双手。
“师兄,你晚上一个人睡吗?”他问道。
“对,怀安村空房不少,一人一间正好。”宋麟智笑道。
“我那屋漏风,想换个地方。”楚渊眼神闪烁,垂下的眼睫挡住流动的暗色。
“你想同谁住?”宋麟智闻言,转过身来看他。
楚渊审着宋麟智身量,抿了抿唇道。
“我与其他人不熟悉。”
不熟悉。
那就是要跟熟悉的人一起睡的意思了。
宋麟智反应过来,声音带了点笑意。
“师弟,你想与我同睡一屋吧?”他的嘴角带着几丝浅浅的笑。
楚渊双眼一转,立即错开宋麟智的目光,半晌之后才给了回复。
“我跟师兄比其他人亲近。”
“你收拾东西后直接过来。”宋麟智想到楚渊好洁净,便道,“这儿只有一床被子,你记得多带一条。”
“好。”
楚渊的眼睛像是燃起点点星火,遂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