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个气运微乎到几乎没有的人，而且已经被魔气侵蚀，所以改变她的命运不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凤元修以为她是担心自己，语气自然和缓，“楚云不用担心我。”
谢楚云忍不住往旁边移了两步，后背不再正对着男人：“不，我只是觉得——”
她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从某种角度来讲，凤元修做的事情和她要杀死魔物的想法没很大区别，但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凤元修低眸看她：“如今整个世界，记得她的只有你我二人而已。这样，她的父母就不会因为她的死亡而痛苦了，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谢楚云一时间不知怎么反驳她，她知道凤元修心里一定是好意，而且，或许他的做法比自己的更好？
一只脏兮兮的蓝白发带落在谢楚云脚边，她捡起它，追上往家的方向走的男女。
“这是？”老太太为难地看着她递来的满是泥土的发带。
“拿着，收好，”谢楚云面无表情，“不然揍你。”
两人无言回了徐宅，谢楚云按了按太阳穴，觉得自己大概是状态不好，蛊月晋死了之后，她还得找其他办法去上界报仇，精神紧绷之下情绪不对。
不然也不会对凤元修摆出冷脸了。这家伙性子善良单纯，也只是想让那对夫妻不伤心而已，根本没做错什么。
这样想着，她拍了拍男人的肩：“神器上手很快嘛，老头没给错人，我感觉千仞琉璃绳挺适合你的。”
凤元修轻轻嗯了一声，忽然站定，温和地看着谢楚云：“千仞琉璃绳使用后积攒了一些能量，虽然并非灵力，但对人体有益，楚云似乎精神不太好，要来我屋里休息一下吗？”
似乎后知后觉自己的话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他羞赧地敛下眸，耳尖发红：“啊……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用这些能量帮你放松一下。”
还有这种好事？
谢楚云是有福立刻要享受的类型，当即爽快答应。
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啊。凤元修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心肠，一想到自己刚刚居然对他有不好的情绪，谢楚云心里生出内疚感来。
屋里燃着清浅的焚香，少女完全信任她的同伴，卸下所有警惕，在男人的手下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凤元修的手掌很大，手指骨节分明，完全张开时，比少女的脸要大得多，他坐在少女身旁，浅色的眸子无言地注视着她的睡颜，慢慢收回掌心溢出的能量，手掌垂下，放在身旁。
似乎是感觉到舒服的力量离她远去了，睡梦中的谢楚云皱了皱眉。
男人好看的眉眼微动，他垂下长睫，掌心继续飘逸出丝丝能量。
很少，但足以吸引沉睡的少女的注意。
她的身体下意识朝那股温暖舒服的力量靠去，原本与男人还离了些距离，如今脸颊枕在男人暗蓝色云纹衣袍的一角，鼻尖微微被鼓起的衣褶掩盖。
“啊……”凤元修低低出声，似乎是惊讶，清澈明净的眸光中仿佛有一瞬的晦暗，又好似只是错觉，他轻轻道，“不枕着东西的话，醒来会很难受的。”
说着，他的手离得远了些，睡梦中的谢楚云不耐地抿唇，追逐着那股力量，一把圈住男人的腰身，如同敏捷捉住猎物的猎豹，满意地抱紧不听话的手掌，枕着大腿，沉沉睡去。
男人低头，银白的发丝散落，落到少女的脸上，她的睫毛难受地动了动，将醒未醒之际，男人轻轻把这缕发拢在耳后，眸光宛若斜照进窗内的暖阳。
徐钰说的几个‘恶毒女人’，他下午都有接触。
尽管如此，他却并不讨厌她们——或者说，他对所有人都没有厌恶之意。在那个时候，他忽然想，既然谢楚云注定阻碍他，既然他必须消灭她……那他，何不与她结为道侣呢？
——
知道凤元修决定好道侣人选后，正在为谢楚云网罗有趣小玩意的徐钰终于敷衍看了他一眼。
“知道了，滚吧，小爷我忙得很。”
这个白毛男已经彻底被他踢出了竞争的行列，无论这人想和哪个女人好上都不关他的事，他正忙着留住谢楚云呢！
那晚的妖怪死了之后，谢楚云就开始思考要不要离开徐家了，说什么要找机会去上界。回上界？徐钰的姐姐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回上界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凤元修看他指挥着来来往往的侍从，各种好看的小玩意搬进谢楚云住的房间，语气依然柔和：“虽然明确了人选，但我实在苦恼……因为我不懂如何追求女孩……公子有什么追求女孩的办法吗？”
徐钰想也没想，轻飘飘道：“你让她知道你对她好呗，什么‘就算死也要保护她’的话本不是畅销吗？自己看去。”
就算死……也要保护。
凤元修轻轻笑了一下，狭长的凤眼若有所思，微微眯起。
嗯，他擅长这个。
他记得，下午去见徐钰介绍的几个所谓‘坏女人’中，有一个好像不是人。
——
谢楚云刚从外面的院子里练完功回来，听到两个小厮在窃窃私语。
原来是最近路上来了两个打西边来的流浪汉，据说是从家乡逃难过来的，其中一个小厮还听他们说，当时他们的村庄上空破了个大洞，本来是好好的晴天，忽然变得像半夜一样，马上大洞里掉出无数石头，砸死了不少人。
另一个咂咂嘴：“天上长大洞？肯定是吸引眼球博取同情的噱头，我可不信。”
抱着大朵荷花从旁边路过的武巧春也听到了他们的话，低声自言自语：“才不是噱头。”
谢楚云眉头一跳，想起老家伙的话。
天道陨落后世界在崩溃……是不是说明，上下界的结界也要撑不住了？
她随手拉住少女的后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亲眼见到了那个洞？”
武巧春被吓得差点跳起来，看到是谢楚云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脸要哭不哭的模样：“楚云姐，不要突然吓我啦……我不是亲眼见到那个洞。”她指着自己，小声道：“我是从里面掉出来的。”
“我可以证明那两个逃难人说的是真的，因为我也是从那个村子里跑出来遇到楚云姐你的……”她聋拉着肩膀，语气低落，“洞里掉出来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是巨大的石块，砸死了不少人……”
谢楚云捏住她的耳朵，佯装生气，实际上手上没有用力：“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为了去上界揍人，正急得团团转呢！”
武巧春揉了揉发红的耳朵，低头抬眼看她，不敢说话，但眸光在说：楚云姐又没问我……
不过……
这个时候去上界……真的好吗？
武巧春想起上界那个可怕的男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她悄悄抬眼看了眼少女干净利落的下颚，心又莫名其妙安定下来。
不管了，反正，楚云姐总会突破困境的。
谢楚云刚决定要离开徐家，前往武巧春所说的村子，结果还没进房间，就被堆得满满当当，夺目耀眼的一大堆东西闪了眼睛。
徐钰原本无所事事地靠着门框，见到谢楚云的身影，马上摆出了一个自认为最有魅力的姿势，暗暗清了下嗓子，道：“怎么样，这都是小爷我精心收罗起来，各种价值连城的收藏品和法宝，喜欢吗？”
“给我的？”
那当然是不要白不要啦！反正她的储物戒空得很。
谢楚云弯腰，随手拿起一朵工艺精巧，做工和真牡丹几乎一模一样的琉璃牡丹，问他：“不过你无端拿这些东西给我做什么？你们徐家被人追杀了？”
阳光照在娇艳欲滴的粉白琉璃牡丹上，在少女秀美的脸庞映上动人的光辉，她却一无所觉，近乎暗红的眸底映照着柔和的色彩，略带轻佻笑意地望着少年。
徐钰的脸一下变得通红。他迅速低头，避开少女的眸光，矜贵公子的气势一下变得狼狈而慌乱。
原本一夜不睡，精挑细选准备的撩人说辞一下在脑袋里融化成了浆糊。
“当、当然不是！是我姐说为了感谢你上次除妖有功，让我转交给你的奖励！”
——其实是他鼓起很大勇气向姐姐表明了对谢楚云的心意，所以姐姐表情一言难尽、无可奈何地给了他库房的钥匙，让他选点好的当嫁妆。
什、什么嫁妆！他、他才不是……！
虽然恼羞成怒，但徐钰在满脸通红中几乎把库房搬空了。
“原来是奖励？那我收下了。”谢楚云一边玩把着手上的琉璃花，一边毫不客气地把东西收进储物戒。
徐家原来比她想象的还要有钱得多啊，这么多东西，她原本还以为几乎是徐家整个库房的东西呢，没想到甩甩手就随便送人了。
“你、你……”玉冠公子悄悄看少女，见她心情不错，情不自禁也露出笑容来，“那个，你小心一点，这个花里面有机关，不小心碰到了的话，花心会流出腐蚀性的液体，破坏力很大，所以也不能随便把它和其他法宝放在一起，否则容易腐蚀法宝。”
谢楚云以为这牡丹只是好看，没想到还这么实用，抬眸看了徐钰一眼：“谢谢你的提醒，走了之后我会把它放瓷瓶里摆着的。”
“嗯……嗯？”徐钰的脸色忽然变了，“你要走？”
“正想找你说这件事，”谢楚云懒洋洋道，“西边村子里有我在找的东西，我打算和你说一声就走。”
说着，她偏过头：“我也说不好安全不安全，你们要是想留下就留下吧。这是我自己的事，没必要把你们都扯进来。”
不远处，小安拉着男人的衣角，不安地往这边看，武巧春也抿唇看着谢楚云。
一个想法在徐钰脑中闪过：“你找到方法回上界了？”
谢楚云点头。
银发男人轻缓道：“楚云，我和你一起。”
说完，拉住他衣角的手攥得更紧了些，小安抬头看了眼男人，随后点头：“嗯！”
徐钰烦躁地握紧拳，他抬起头，定定地看了谢楚云几秒：“小爷我也要去！”
谢楚云不觉得意外。
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嘛，总有想出去冒险的念头。
她不赞成也不反对：“和你姐说去，你姐答应了就跟着。”带任性的小孩出去总得经过他家长的同意，况且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安全的事情。
连徐钰都表态了，在场的人里只剩下武巧春没有出声。
实际只有小安在疑惑地看她，其他人并没有朝她投来视线，但武巧春已经感觉到沉甸甸的压力，如山一般向她压来。
大家都要去……她不去的话，显得很不合群……
而且会破坏和谐的气氛。因为她的话，破坏气氛。
她……
武巧春攥着衣裙的手心，沁出了汗，喉咙变得干涩。
大家是不是都在看她？是不是所有人都在等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