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先生!”
在得到许可后一路冲到首领办公室门口的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又匆匆敲起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进来吧。”
门内的声音也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几乎让人怀疑此时正坐在里面的究竟是不是那位向来爱开玩笑的乱步大人。然而大门洞开后,终于还是撞上了首领那双略显疲惫的眼眸。
“我大概知道你想说什么。”办公桌前的乱步放下了手中的笔,抬手扶上额,像是很艰难地思考一番后,还是做出了敦最不愿听到的那个回答。
“回去吧。跟芥川一起去看好武装侦探社那边,就算是乱步大人的…请求。”
“……是,乱步先生交给我的任务我是肯定会完成的。”敦这么说着,眼底的不安却没有半分削减,“但我还是想问问,太宰先生那边真的没关系吗?”
“啊,你果然还是在担心太宰那家伙啊。”乱步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偏过头问他,“乱步大人来问问你,你在害怕什么?”
敦的眼神闪了闪,终于还是咬牙把内心的担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我知道您几乎倾尽港口黑手党的骨干力量先去看住武装侦探社是大局的需要,也是您作为首领必须做出的决定。但是以魔人无法捉摸的行动来看,我怕…
我怕他真的会在无人知晓时,杀掉太宰先生。”
敦很轻地摇了摇头,像是光提到这个可能都会觉得不安一般。
实话说,在他刚来到太宰手下时,确实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失去这位看起来那样让人安心的上司兼老师。虽说港口黑手党上下皆知太宰干部对待下属分外严厉,但在有些畏缩的敦面前,他却常常露出难得的温柔面容。
比如他刚在太宰干部手下执行完第一个任务时……
——
“中岛敦!”
“啊……是!”
敦慌忙抹去额头沾上的点点鲜血,从冰冷的水泥地上爬了起来。椅上背着光的太宰静静地望着他,将手中的枪随手扔下,向来阴沉的脸上带了些明朗的笑意。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手下的一员了。”
“嘛,就像大家所说的那样,港口黑手党处事一向是以利益为最高准则,所以严苟的体罚、超负荷的训练、极端危险的任务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事哦。”
“是……我大概也有这个觉悟了……”
“不过我的准则有一点细微的差别。”太宰的话锋一转。
“暴力或关怀,诚恳或欺骗,无论如何,它们的最终目的都指向一个。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敦君?”
敦有些困惑地抬起头。
“那是……活下去啊。只是这样而已。”
“要变成更加强大的人,足够将自己从黑暗的泥沼中救出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也可以自信地活在这世上的人。因为相信你能做到这点,所以我才收下了你。”
那大概是敦第一次从太宰口中听到那样的话,他全然忘却了刚才在第一次任务中的擦伤,一时竟愣在了那里,任凭额上的血一滴滴地淌在地上。
“那么,要为之好好努力啊。”
太宰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此离去。
当时还似懂非懂的敦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浮现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想法。
太宰先生把他们前方的路都看得如此透彻,但当他自己有朝一日独自踏入绝境时——
会有人去拉住他吗?
——
敦将自己的不安尽数说出后,乱步的神情却仍未有过多变化。
在敦即将忍不住再次辩白之际,乱步的眼神终于动了动,缓缓开了口。
“你的担心很有道理,敦君。关于太宰的生死,目前我也无法做出任何保证。”
“关于这个问题我当然也想过,甚至到你进来的前一秒还在想。可是我想不到任何两全的办法。如果调派骨干人员去营救太宰,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必定会得到风声,不仅会趁机袭击武装侦探社引发共噬,进而对港口黑手党构成巨大威胁,太宰的情况也更难以保证。”
“我想过派主动请缨的织田作和安吾过去,可那样明摆着是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套。也想过派你和芥川,派中也,甚至想过求助政府力量,可是不行,统统都不行。”
最后乱步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
港口黑手党首领终究无法舍下全港口黑手党的利益去营救一个人的事实。
但是——
此时坐在港口黑手党位置上的,是江户川乱步。
他从来都是个任性且不拘一格的家伙,上位也不过是私心使然。也许他从来都没法成为合格的首领,因为他永远无法为了大局舍下个人。
就像曾经他还是那个随心所欲的乱步干部,太宰还是他身后拿着游戏机边走边玩儿的干部候补时,他告诉太宰不管你在哪个犄角旮旯寻死都别想瞒过乱步大人,这个保证就到现在也算数。
“所以啊,乱步大人会去找到他的。”
保住横滨和港口黑手党,是因为我是首领。而保住每一个人,只是因为我是江户川乱步。
“您自己去吗?”
“是啊。所以,你们就好好给我守住武装侦探社好啦,乱步大人会把太宰那家伙从老鼠手中想办法弄过来的。”
“是!我保证会和中也先生他们好好配合的!”
“尽力就好啦,保证还是算了。”乱步略显痛苦地扶着额摇了摇头。
“那么多保证……实在太累了。”
——
终于把局势暂时稳定下来后,乱步随手拿过一张信纸,熟练地在纸上写下一串串俄文。
当务之急是要先与太宰取得联系。乱步也不是什么傻瓜,自然知道越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直接把信寄到太宰手里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索性直接按照会被审查的想法写了这封信。
然而最大的问题正在于此。
他要怎么绕过头脑丝毫不亚于他们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去向太宰传递信息?
直接写自不必说,密码什么的也几乎可以直接否定。因为就算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时无法破译,起码也会因察觉出什么而不将这封信交给太宰。
似乎又遇到了死路。
要是有什么脑电波传输的功能就好了,可惜他跟太宰的思想虽然能够同频,要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干扰下远程传输还是有些费劲。
可是如果不立刻下手的话,港口黑手党的目标移向武装侦探社的消息就会传到那里,虽能暂时蒙蔽陀思妥耶夫斯基,但太宰也会同时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也许他会想些什么,也许不会。但不管怎样,乱步都不会想让这种情况发生。
他有些郁闷地盯着自己已经写了一半的那封俄文信件,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拿来另一张白纸,从上面裁下一个长方形后,小心地用日文补充上了文字和数字。
这样问题就解决了……不仅陀思妥耶夫斯基不会对本就没有暗语的信息起疑,而且太宰也能从中一眼辨出选择的结果——甚至就算陀思妥耶夫斯基根本不把它交给太宰,它也能发挥作用。
而那张被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纸片,其实只是张手写的机票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