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如何?”
费奥多尔伸手将收音机关掉,刚刚还萦绕在房间中的乐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在那封空白信的旁边捡到了……一张从俄罗斯飞往日本的手写机票。也许是在暗示港口黑手党那边选择来救人了?”
“嗯?”费奥多尔微微皱起眉,从手下手中接过那张机票仔细端详起来。
是张很普通的机票,除了是手绘出来的外,与真正的机票并无二致。似乎是为了防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怀疑,连编码都特意用了12345678这种一看就知道是瞎编的数字,从中找不出一丝暗语的痕迹。
是机票这一物品本身有什么含义?的确,一般人拿到这张机票大概很自然地便会想到“回家”这点,但乱步仅仅选择寄这样一张机票过来,真的是在暗示将会来救人这一点吗?
也许恰恰相反。
他寄这张机票过来,仅仅是起到一个误导和安慰作用罢了,是为选择武装侦探社的真实情况打出的幌子。而所谓安慰作用,不仅是安慰被放弃的太宰,更是为自己求得一个心理安慰。
不是不想救……而是真的无可奈何。
退一步讲,假设这张机票预示的真的是港口黑手党选择了救人,那么他们必定会有所行动,然而据目前得到的消息,港口黑手党主力已接到了盯住武装侦探社的密令,而在这些人中,甚至包括太宰的友人织田作和安吾,其意味不言而喻。
而且织田作和安吾其实并未在明面上参与任务,而是在费奥多尔的一番努力下才挖出了他们在暗中协助的消息。这一点很好解释,也许乱步是想让他以为他们去营救太宰了,从而分散费奥多尔的注意力。
不管怎么说,按目前的线索来看都只有这一种可能。
耳边传来手下询问的声音:“这张机票要销毁吗?”
“何必呢。”费奥多尔饶有兴致地回答,“把它交给太宰君吧,他或许会很高兴呢。”
因为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而高兴。
“是。”
费奥多尔微微颔首,目送着手下拿着那张机票匆匆出了门。
这张机票背后所蕴含的信息其实远远没有这么简单,费奥多尔当然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暗中做了两手准备。
主要力量先放在武装侦探社那边,而太宰这边也安排了手下时刻注意港口黑手党动向,只要他们有一点要救人的动作,必然会提前被费奥多尔得知。
目前来看,局势还掌握在他手中。
这么想着,他微笑着眯起眼睛重新欣赏起了收音机中的那首赞美诗。
与此同时,门外的那名手下看着那张再普通不过的机票,眸中现出了同样莫测的笑意。
——
“早安——!”
“……嗯?”
还不怎么适应强光的太宰揉了揉眼睛,有些勉强地起了身。面对眼前一个陌生的身影,他本能地与其保持了警戒距离,并尽可能迅速熟悉着周围的地形。
身边是几排还算软和的座椅,后面的袋子中也许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如果是在飞机上的话,要尽快找到降落伞。窗户不知为什么被遮上了,如果可以还是考虑从舱门逃走。面前的这家伙看起来不算强壮,万不得以时可以发起袭击。
……话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这家伙,这是要把我弄到他老家俄罗斯去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托我给您带个东西。”对方带着意外的友善笑容,伸手递来一张机票,“是港口黑手党那边寄来的。”
太宰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那张机票。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乱步先生的字迹。但除此之外,便再无异常之处。在翻来覆去地看了不下五遍后,太宰最终也只能得出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并无二致的结论。
他却只是微笑着,低声向那名年轻的手下发问。
“请问,我能留下它吗?”
“当然。”那人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连太宰一时也难以完全读懂的复杂神色。
“但我也想问问您。”他轻声说,“您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吗?”
“不能说早就料到吧,只是我自己希望是这样而已。”太宰的笑容中掺杂了几分自嘲和苦涩,“这可是最优解,不是吗?没想到陀思妥耶夫斯基也会犯这种错呢。”
他错在高估了太宰治的价值。
太宰治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没错,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又不止一个;他是乱步先生的得力下属没错,可乱步还有整个港口黑手党;他是织田作的朋友没错,可织田作还有安吾、孩子们和梦想;他是敦和芥川的老师没错,可或许他们跟着一位温和又耐心的老师会更好。
只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为其所用,就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当棋子。刚听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时,太宰治甚至还为此庆幸过。
太好了,本来还怕天平的那一端放上什么重要的人呢。原来是我呀。
那就毫无顾忌地拼上最后的力量来给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添点堵吧。反正死了也无所谓,就当是自杀心愿实现了。
乱步先生成为合格的首领了呢,这样我也就放心了。
“他的确犯了个错,不过可不是这个。”那人突然开口,“您知道吗,这张机票其实并不是寄给您的。”
“嗯?你是说……”
“是寄给我的。”他将一个通讯器扔给太宰,迈着颇为轻快的步伐走到了舱门前。
“咳……笨蛋太宰!就知道你这家伙肯定不会等我过去解释就自我放弃掉了。”通讯器那端传来了乱步虽有些沙哑但怒气丝毫不减的声音,“乱步大人才不会让你得逞!”
“什么啊……”太宰的神情终于从开始的错愕转变为了无奈的笑,“果然是卧底吗……用机票下达命令什么的还真巧妙啊,不过如果以前也用过同样的方式的话,恐怕很快会被那只老鼠发现吧。”
“确实是这样,所以才这么紧急地把我曾经费了大劲才拉拢过来的前苏联政府放在死屋之鼠的卧底派去劫机……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啊……算了,你先回来再说。”
听着对方明显没想将话题继续下去的语气,乱步虽然有些气愤,但还是明智地选择了暂时终止谈话。
“好了,同志,我们走。”那名手下一把拉开舱门便跳了下去。
?
先不说“同志”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您跳机连降落伞都不带的吗?
太宰满腹狐疑地向门外望了一眼,便立刻明白了原因。
……原来还没起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