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落地挥杆,1.68英寸的球体被球杆从球座上打飞,顾琛和陆契都顺着球体在空中飞出的弧线看去,白色球体稳稳当当落在了球道上,距离果岭很近,运气好的话,再用两杆就可以把球打进洞里。
“顾总好球法啊,只是就这样把你那小情人丢在酒店里,和我出来打球没问题吗?”
陆契身边带了个年纪不过二十几岁的女孩,二人举止暧昧亲密。
顾琛瞥了一眼他们,女孩白皙的脖子上挂了一条不寻常的项链,心下了然。
“他?你再在酒店里多待一会儿,他恐怕就要吓哭了。”
三个人和随行球童上了车去找顾琛打出去的球,这里是香江唯一一个高尔夫球场,占地1000余亩,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修一个仅供私人使用的球场,不可谓不奢侈至极。
“我不过是听说你顾总大半夜从我这请了个医生过去,还以为是出了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结果就是为了个发烧的小病?”
陆契绅士地为同行女子拿着球杆,他换了一件简约的白色短袖,双臂肌肉健壮,大大小小的的褐色疤痕上被巧妙纹上了纹身。
“虽说香江与国内不同,但几年整治后风气终究和十几年前不一样了,要是真出了事,除了是你干的,还会有谁呢?”
车停下来,跳下车的球童很快就找到了顾琛打出去的球,陆契附在女孩耳边说了什么,后者下车留了他和顾琛两个人在车上。
“顾总,约我打球的可是你,现在却又来讽刺我,我陆家现在可是从良了,‘那些腌臜事该沉下去的就沉下去’,当年你是这么说的吧?明明是你从中斡旋帮着我们洗白的,现在怎么又信不过我们?”
顾琛凑近,从怀里拿出一块佛牌,这才是他此趟来香江的真正目的。
“这块木头陆总不会不认得吧?”
陆契接过去,木制佛牌上刻着“如来”字样,在最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信徒:王xx”
“我和陆总的约定有很多,多到你可能忘记了其中有一项——沿海这块地方是你的地盘,这里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信仰我管不着,你私下和他们有什么往来、认识多少人、从中赚了多少……我都不关心,但是,”
从陆契手中抽出佛牌,顾琛眸子里凝结着森森寒气,加重了语气:
“不要让这种东西流进来,不要让我在国内,甚至身边看到这些招摇撞骗的狗东西,你没有好好履行我们的约定,你说我该不该亲自来一趟和你打球?”
“嗯……”陆契神色严肃起来,“看来得好好查查了……你母亲怎么样了?”
“不知道,”
顾琛移开脸,目光落得在球童中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她还太年轻,不懂和陆契搅在一起会是什么结局,一如当年自己的母亲。
“她搬去了犹他州,听说又信了个当地教会。”
“犹他州啊……那里的教会可多了……你没阻止她吗?”
“试过又怎样,像她这种一辈子依附别人,自己没有信仰的人,总要去信个什么,我没办法,只要她不自杀就好。”
顾琛的侧脸轮廓总让陆契想起那位自己见了都要乖乖喊一声“顾叔叔”的人,纵使顾琛从来不掩饰自己对生身父亲的厌恶,但事实无法否认,父子俩的确很像,态度强硬,手段毒辣,只是他父亲养了一辈子蛊,到头来自己被蛊给摆了一道。
“我看你身边那个小情人挺有意思,把你哄得挺开心的吧?”
“何以见得?”
“装装病,再哭一哭,我没想到你居然还吃这套。”
心中思绪翻腾,昨晚确实发生太多事了,但顾琛可以确定,当时的自己很不正常,过多的事件冲击,灯光的渲染,情绪的催化作用……种种叠加在一起,才会让他被那种浅薄的话语和把戏触动。
“我是顾先生的所有物。”
“我永远站在顾先生这边。”
“我真的很喜欢顾先生。”
……
很会演戏的骗子在他眼前演了一出好戏,没有人会在虚假的戏台上探寻真正的感情,他不需要那种东西。
“彼此彼此罢了。”
顾琛下车,从球童手中选了支杆面角度最大的铁杆,找准角度,测算好距离,眼神沉稳,漂亮地举杆、挥杆,一杆进洞。
主动为女孩打伞的陆契叫好道:“好个小鸟球!”
顾琛淡笑不语,只有他自己知道年少的自己挥过多少次杆,在这片属于顾氏的高尔夫球场上留下过多少汗水,高尔夫,这项有钱有闲的富人们最喜欢的运动,对他来说从来不是娱乐,而是向上爬的阶梯,像陆契这种名正言顺的大少爷自然比不上他。
“这位小姐不试试吗?”
女孩连忙摇摇头,求救的目光看向给自己打伞的陆契,后者眼里带笑,半是开玩笑的语气:
“顾总又开玩笑了,她还是第一次来打球,要说的话香江就这一片球场,连我都要问问你才能进来,她上哪儿去练?不如把这个球场送给我吧?顾总平时都在国内,难得来几次。”
陆契已经觊觎这块地皮很久了,倒不是因为真喜欢打高尔夫,这块地如果能开发出来,产生的经济效益是不可估量的,从前他就试探过顾琛很多次,后者还真是一点都不上钩。
“送给陆总之后想必又会被拿去借花献佛吧?”
一对上两个人浅笑的眼睛,女孩就红了双颊,浮想联翩。
“不如我们来设个赌局吧?”顾琛提议。
“啊,倒也不是不行,今晚来我的赌场?你和我?”
顾琛摇摇头,脑海里浮现出一张陷在被子里涨红了的脸,有了想法。
“这位小姐应该也没去过赌场吧?不如我这边也出个没经验的人,让他们俩来代表你我赌?”
陈道情被拉到赌场的时候还是晕晕乎乎的,微红的脸陷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光里居然也不算怪异,顾琛请来的医生说他本身身体素质就不好,还在这个入冬的季节着了凉,烧要至少两天才能退。
撑着昏沉的身体,他给唐哥打了好多电话都没通,想来是真被拉黑了,现在自己身边就只有宋言这个助理看着自己了。
“咳咳咳……咳咳咳……顾先生……”
顾琛的人把他带到了温暖如春的一层楼,香槟和茶歇散发出香醇甜蜜的味道,人人穿着奢牌,低言碎语伴随着筹码和纸牌在桌上传递、滑落的声音传进陈道情的耳朵,和过于甜腻的味道一起,形成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
这里叫人喘不过气来。
“坐下,来过赌场吗?”
陈道情缓慢摇摇头。
“会玩什么纸牌游戏吗?”
模糊的眼前清晰起来,他才看清了自己坐在闲家的位置上,并排还有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今天见过的那个拿着球杆的人,还有顾琛,面前正襟危坐的荷官正敛眉等待客人。
顾琛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有闲心摸了下自己的额头。
“怎么还没退烧?”
“嗯……唔……我,只会二十一点?”
“那就二十一点吧,他看上去也不像能学其他游戏的样子。”
陆契握着女孩的手安抚着紧张的人,闻言为难起来:“二十一点中胜负只在庄家与闲家中,你们俩怎么……”
“那有什么?”
顾琛递了杯冰水给陈道情,强迫他喝下去。
“单比他们俩之间的数字之和就好了,谁更接近二十一点谁胜,但有一个前提,胜者必须在与庄家的对决中同样胜利,如果没有,则算闲家中点数更小的人胜利,怎么样?”
顾琛和陆契直视对方的眼睛,后者明显能感觉到前者又在给自己挖坑,他看了自家的荷官一眼,把心里那一点子的不安压了下去,无论规则如何,牌面都掌握在自己手里,顾琛根本没有一点获胜的希望。
“好吧,开始吧。”
妆容得体的荷官先向四人鞠了一躬,用平稳的语调讲述了一遍二十一点的游戏规则,确保两位闲家都听懂后才开始发牌。
二十一点可以说是赌局中最常见的游戏,简单来说,就是比哪位玩家点数相加之和最接近21,但超过21则会“爆掉”,庄家轮流给每位玩家发两张牌,闲家的牌都需亮出。
庄家,即荷官的牌只展示一张,闲家先表态,可选择“停牌”或“要牌”,即保持目前牌面不变,或为了让点数更接近21点向庄家再多要牌,但如果在要牌过程中“爆掉”,则庄家获胜。
所有闲家表态结束后,庄家展示暗牌,若庄家在要牌过程中“爆掉”,则闲家获胜;若庄家没有爆掉但点数小于闲家,则闲家获胜;若庄家点数大于闲家,则庄家获胜。
“唰啦啦——”
绿色绒布的赌桌上,荷官面前摆满花花绿绿的筹码,纸牌在她漂亮的手法操作下流畅铺开、收拢,现场演奏的管弦乐悠扬,纤长的手指翻飞,经过洗牌后,陈道情分到了两张K,女孩则是2和Q。
“Q是……?”
“10点”陆契倾到她耳边说。
“陆总不能徇私啊。”顾琛品了一口这里的香槟,透过酒杯,眼神落在陈道情发红的后颈上。
“她又不懂这些,对手却是玩过的,我们占劣势,说一下也不算什么吧。”
“他一个病人,又在你的赌场和你的人作对手,怎么看都是你们占优势吧?基本的规则她也可以问荷官,陆总还是别说话了。”
陆契想说些什么,却被荷官的动作吸引了过去——
目前顾琛那边点数是20,自己这边只有12,荷官翻开一张牌,是A。
陈道情几不可见地皱眉,如果庄家另一张牌可以凑齐21,那就会形成黑杰克,除非闲家也有黑杰克,否则都会失败。
荷官先看向女孩请她表态,女子不断向陆契投去求救的眼神,她对目前的局势一无所知,神情慌乱。
顾琛淡定喝着酒,如果是他在那个位置,会选择要牌,会“爆掉”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拿到10、J、Q、K,而目前已经出现了三张字母牌,自己“爆掉”的可能性大大降低,如此一来就要尽量增大自己的点数,就算拿到数字牌中最大的9,陈道情和自己最多也只能达成平局。
女孩似乎想了很久,才怯生生开口:
“……停牌吧。”
“咳咳咳……”
正在喝酒的陆契喉咙一紧,这种情况下陈道情就算停牌,只要庄家的牌不是黑杰克就能稳赢,虽然他相信这家荷官能让这副牌变成黑杰克,那这种可能性太小了,顾琛不可能看不出来。
陆契用余光看向淡然自若的顾琛,后者双手撑在赌桌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荷官胸前的铭牌。
“闲家陈先生请表态。”
“我记得这是你的赌场里业绩最高的荷官吧,陆总?”
两人相视,陆契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把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安静。
以胜利者的姿态,顾琛拍拍陈道情的肩膀,停牌吧,闲家之中他们已经赢了,只要不输给庄家就能拿下这局,而荷官形成黑杰克的可能性很低,到此可以收手了。
“我要求分身。”
顾琛难以置信地转头看他,担心他是不是烧糊涂了。
分身,是在闲家拿到两张牌面一样的牌时可以做的选择,把两张牌分开,分别与庄家对战,明明停牌获胜的希望就很大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仿佛没有看到顾琛难看的表情,陈道情顶着三十九的烧专心于眼前的牌局,荷官按照规则又发了两张牌——7和3。
“闲家陈先生请表态。”
陈道情没有半分犹豫,手指扣在在第一组点数为17的牌面上要求加牌。
刻着精美图案的牌翻开——6。
“爆掉,庄家胜利。”
荷官收走了第一组的筹码,继续请他在最后一组牌上表态,这局再输的话,就彻底输了。
面上泛着不均匀的红,虚汗汇聚在一起从陈道情的额头上流下来,他拿牌的手指开始轻微颤抖,顾琛忽然有些后悔把他叫出来了。
“我,我要求加保险。”
二十一点中,当闲家怀疑庄家可能持有黑杰克时可以要求加保险,如果猜中,则得到两倍筹码,如果没有猜中,则保险的筹码被收走。
汗珠从鼻尖滴落,濡湿了陈道情面前的赌桌绒布,他很确定看到了荷官刚才的手法动作,她在陆契和顾琛视线移开的时候把暗牌换成了Q,形成了黑杰克,她的速度很快,手法隐蔽又精妙,和当年那个人展示给自己看的手法一模一样。
“庄家展示牌面。”
荷官的手伸向那张暗牌,四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决定胜负的纸牌,陈道情有些脱力的手不由得攥紧,全身的细胞都在颤抖,那一定是黑杰克,他没看错的,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