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周围没有人气,但楼晚桥真真切切感觉到有个人在自己上方。就这样提着她的腰带她穿行于黑暗间,没有碰到墙,也没有遇到冷箭暗枪。
她不敢说话,闭着气以免被敌人发现。这时候是他们派中斗争,至于她这个闲杂人等还是不要贸然出手了,安安静静当个背景板就行。等到李华年需要再动手就行。
而后腰间一松,李华年轻轻拍了拍她肩膀,嘱咐一句“闭气”就没了踪影。
仿佛她的身边从来没有人来过。
他应是将她放在了一处安全地方,楼晚桥索性蹲下身缩起来,静静等着结果。
黑暗中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等得有些不耐烦,刚准备动手就看见不远处亮起一团火光。
李华年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动手——”
楼晚桥得到信号反手拔刀,脚尖轻点飞离原地,冲着可见范围内最近的人出手。
隐隐有碎石的轰隆声传来。
李华年武功不低,但被多人围攻也不占上风,楼晚桥解决两个后就往他那方向奔去,身形轻盈灵活,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犹如鬼魅。
洞穴不算小,但好在火光足以照亮周围,藏身之处也不多,这么一看还是很好打的。
虽然这些人的打法毫无规则,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视野盲区,但这样的“无规则”亦是一种规则。只本来打架就没什么章法可言,能摸透对方的路数就好办。他们既然不擅长近战,那就多做些假动作来混肴视线就好了。
然后一个猛转身出其不意。
绣春刀宛若一条灵活的毒蛇,在刹那间扫过脖颈,又与对方的软剑缠上。对方试图以柔克刚,但楼晚桥以刚硬刚,另一手再一个出其不意掷出暗镖。
不是喜欢出其不意吗,那大家一起出其不意好了。
血色在冰冷的石洞中晕开,流淌满地,濡湿了靴底。
“装神弄鬼什么呢?这就是你们的登仙吗,看来也不怎么样嘛!”她声音沙哑怒视周围,“一个个成日做着成仙的美梦,残害无辜生灵,作恶多端,还登仙门呢?刀子捅进去流出来的还不是血吗?可笑!”
她毫不留情,狠狠捅穿对方胸膛:“登仙?做鬼去吧!”
毕竟是对方的巢穴,敌人有点多了不好对付,车轮战消耗体力,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华年打得有些吃力,身上隐隐有血色晕开。
再纠缠下去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楼晚桥思索了一下,撞开一人扯着李华年就跑。
他似乎有些疲惫,脚步都不似以往那般轻快,楼晚桥又想了想,直接将他拦腰抱起往出口方向狂奔。
方才那道声音应当是石门被打通了,这时候赶快往那方向跑就行,和自己人汇合再一起反击。虽然她对自己武力挺有自信,但现在显然不是疯的时候。李华年若是倒了那他们都没得玩。
身后没有一点声音甚至一丝气息都没有,但楼晚桥明白有许多双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穷追不舍。周围静得只有她的奔跑和呼吸声,顾不上闭气屏息,扛着一个人急速奔跑需要耗费大量体力,她气息已经乱了。
李华年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看着她,楼晚桥一边跑一边喊:“别光傻愣着啊,拿暗器丢他们啊!你手呢!?”
他后知后觉但反应很快,从怀里掏出暗器就往她身后丢,自己怀里的摸完了就伸手往楼晚桥怀里掏。
“往哪摸呢!不在那,往下一点……算了!”
反正也快跑到出口了。
“闻兄!动手!”
迎面卷来一阵大风,吹得她鬓发飞扬。
阴暗山洞中没有气流浮动也没有人的气息,此刻风过倒是有些久违,一下就将潮湿的血腥味吹散不少。她精神一振,眼前的光芒也在放大。
“闻兄,动手!”
月白与藏青的衣角交擦而过,闻雪驰头也不回深入黑暗中,楼晚桥则是将人带出了洞口。
琴瑟在外头守着,看见二人出来眼前一亮:“你们都无碍吧!”
“李兄可能有点。”楼晚桥将李华年放在地上,眼睛一下看见大亮的天光还有些不适应,眯着眼转过头,“我去里头帮忙。”
“好。我喊了一些帮手,估计很快就到。”
楼晚桥重新进入黑暗山洞中。
手中长刀饮饱了血,她很快就寻到闻雪驰。一身白衣染上艳红,他一招一式仍旧好看到像在舞剑,招招式式却都能挡下攻击直取对方命门。
绣春刀闻声而动,楼晚桥挑翻一个从暗处扑来的人,身位移至闻雪驰视野盲处。这样两个人就都不必有后顾之忧了。
他们动作十分默契,暗处有人忍不住开口:“尔等究竟是何人!”
“一脚踹飞尔等登仙大梦之人!!”
他们没拖多久就来了接二连三的帮手,此处登仙门的人撑不住了,很快溃不成军。
战局结束。
琴瑟笑吟吟地与找来的诸位侠士道谢,楼晚桥举着蜡烛在山洞内查探。
一路走下去越看越心惊。
这山洞很大,分叉的路也很多,不同洞穴内摆放着不同的……“贡品”。
楼晚桥皱紧眉头,李华年无声无息站在她的身后,她已经有所察觉,转过头去。
“没想到……竟会如此。”他的语气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或是愤恨,或是无奈,“仅是在这个地方就已经这般险恶,勾结一窝,倘若你不曾发现,不知还要牺牲多少无辜之人。”
楼晚桥抿着唇往外走去:“不必再等上百年了,迟早要连根拔除他们。大理寺不会坐视不理,我亦不会。”
李华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点点头,忽而一掌拍上楼晚桥的后背:“哈哈,楼兄!咱们这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是仗义之人,我要真心喜欢你了。”
楼晚桥神色莫名,后退一步:“咱们当朋友就够了。”
“噗,当然是朋友了,我要和你当天下第一的好朋友!”他乐呵呵贴过来。
一只手从二人脑门间穿过,闻雪驰站在他们身后:“好朋友,不加我一个么?”
“喔,燕归。今天多亏你了。”楼晚桥走出山洞,“石壁是你破开的?好厉害。”
“接到你的飞鸽我就马不停蹄赶来了,还好没错过时机。”闻雪驰抖了抖衣袍,上面沾了浓郁的腥味,“现在得回去沐浴了。”
“也好,好好休息一下,咱们先回客栈。此事我会让人来善后……李兄,你打算去哪?”
李华年道:“我要给宗门送信,将此事报回去。这样……那我之后再来寻你哈,晚桥。”
听着这称谓,楼晚桥觉得有些奇怪,她摸了摸鼻子:“行。”
和闻雪驰与琴瑟二人一同回到客栈内,先是沐浴更衣洗去一身的气味,而后双双往床上一躺。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楼晚桥很疲惫,扯上被子翻了身,却听到闻雪驰忽然开口。
“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她眼睛没睁开:“将此事善后做好,等着武林论剑结束,然后继续往北。要做的事还有许多,一件一件来。”
“行,我跟你。”
“跟我?”楼晚桥有些莫名,但她眼皮发沉,连带着声音也模模糊糊的,“嗯……?你一开始是为什么要往北来着……?”
“我同你说过的。”闻雪驰起身挪到她床边,“哎,子照,我有些睡不着。”
楼晚桥没说话。
“子照?”
“……嗯?”她很迟钝而缓慢地应声。
他伸手,极轻地扯了扯被子:“我睡不着。”
楼晚桥勉强睁开眼。
月光透过窗户照在这人身上顺着发丝慢慢流淌,侧脸轮廓分明,睫毛很长,鼻梁挺立,不得不说……闻雪驰好看得紧。
她还是有些困,往墙角挪了挪,抬起手和他击掌:“你不累么?今日体力耗得太大了……”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子照,你觉着李华年怎么样?”
闻雪驰的声音突兀响起。
“……”
“子照?”
-
清晨的日光映在被子上,楼晚桥迷迷糊糊睁开眼,闻雪驰躺在另一张床上睡得正熟。
她依稀记得昨晚闻雪驰好似失眠了,也不知睁眼到几时,若是睡得迟那今日应当会很困。她没有吵醒他,只是慢慢坐起身看向窗外。
临近年关,街上很热闹,采买的人来来往往,有武林中人进出客栈。
妇女牵着孩童的手,小孩蹦蹦跳跳,画糖人的小摊前围了一群人在看。
她忽然想起好几年前的除夕夜。
她和阿姐一起上街游玩,买好看的灯,小丫鬟很喜欢吃甜食,她就会买好几串糖葫芦,几个人围在一块乐呵呵地吃。而后回到家有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娘亲和爹爹围坐等着她们,大家都很快乐。
……有多久,没有想起过那样的时光了?
楼晚桥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修长的指节布满老茧,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印记。掌侧有浅淡的伤疤,是很久以前印上的……
还有手臂,骨节处没有好全,是前些日子被端王擒住时故意扭转挣脱时落下的伤。
痛吗?
痛的。
被刀砍到会痛,被暗器划伤会痛,骨节错位会痛,磕到碰到也会痛。
她一时有些茫然,但不知在茫然什么。
楼晚桥垂着头有些沮丧地想,或许是怕忘记那段时光,又或许怕陷在回忆中舍不得脱离。
直到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只手搭上她的被子,有人倾身而来,声嗓温和:“……子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