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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一年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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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上。”李瑕撂下两个字儿,手里缰绳一甩,驾马而去。他眉梢眼角都显露出不耐烦的意味,如似共安翠说话,都是他在自降身价。

安翠思及被他随意处置的下人,乃至下人对他的评价……她怂了。

他是往书房去的,藉由此,安翠也得以紧跟其后,踏进了原本绝无可能去到的地方。

甫一进门,便有小厮上前,接过他解开褪下的氅衣。不需他多做吩咐,就接连将茶水点心等一应小食都准备好,摆在了小几上。被调制好的熏香经得点燃,袅袅青烟散开,氤氲得满室香雾。

虽说是书房,可安翠四顾望去,却没见到几本书。

猫主子轻车熟路从她怀里一跃而下,纵身一跳,目的明确的上了足足布置了整面墙的博古架。

它抬爪去扒拉一件瓷瓶儿。

“看紧了,那是前唐年间的物什,用八百两白银得来的。”李瑕好整以暇躺倒在美人榻上,兼并嗤笑道,“倘若有所损坏,卖了你也偿还不起。”

“……”安翠望着满满当当的架子,一阵心塞,“都是八百两?”

李瑕似笑非笑瞧她,一副她没见过世面,不和她计较的做派。

说是逗猫,他倒更像是难得清闲,也不做旁的事,只是用以消遣似的看着它玩耍。

安翠不明觉厉,安翠觉得他有病,但安翠只能百无聊赖陪他一起。不同于他,安翠小心翼翼,生怕猫主子爪下不留情,碰倒他的八百两,然后迁怒她这个三十两。

好在猫主子不多久就消停了,又蹭到李瑕跟前,娇娇气气朝他叫着,想从他那儿哄小零食。

可惜李瑕是个莫得心的狗东西。

他rua过几下,却并无半点儿投喂的意思。

瞧着瞧着,安翠的目光忍不住挪向他。

春阳下的年轻郎君宛若明珠一颗,泛着光泽,摇曳生辉。毋论是谁,纵使知晓他性情乖戾,言辞恶劣,也无可否认,他的确得了个好皮囊。

“我问你,”他忽而出声,“它近来食欲不振?”

“!”安翠猝然回神,再欲盖弥彰似的低下头,答道,“前几天确实这样,现在已经好多了。”

李瑕复又问,“是何缘故?”

尽管安翠不是兽医,但她还真知道答案。毕竟春天到了,又是万物复苏的……在亲自见到猫主子欺负良家猫之后,她心情复杂的为那只猫猫抹了一把辛酸泪。

这只渣猫一看就是不会负责的。

再被李瑕问及,她迟疑着,措辞了一番,对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大概是因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

“……?”

李瑕闻言,轻挑着眉梢,在容色绝艳的面容上勾勒出很是嘲讽的凉薄笑意,“哪儿听来的打油诗。”

“还有后两句。”她不管所谓平仄和韵脚,在他隐约嫌弃的神情里,念出后两句,“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李瑕噗嗤一笑,是对其嗤之以鼻的态度。

但因为她这插诨打科,也教李瑕没再为难她。

他也并不似芙蕖口中那般,残暴凶恶地动辄杀人。抛却这人着实说话太讨厌,行为又欠揍,除此之外,安翠并不觉得他有多么难以相处。

并不似传言中……

视人命如草芥的第一纨绔。

一如此刻,他懒散又闲适地抱着猫儿,眉眼间都是温软柔和的,如同在犯困。

可惜,他没摸多久,不消一时半刻,猫主子从他这儿哄不到鱼干,顿时便无情的抛弃了他,并转投安翠怀抱。

看样子,猫主子不甚喜欢他,反倒更亲近她。

见到李瑕轻轻皱起眉,露出些许近乎恼羞成怒的阴沉,她却扮出低眉顺眼的神情,佯装不懂。兼并垂下头,用以遮掩唇角忍不住上扬的弧度。

李瑕愈发看她不顺眼了,哪里容得下她在自个儿眼前嘚瑟,顿时吩咐她道,“去,端茶来。”

她只得将猫主子放走,依言去茶壶里为他斟好一盏子茶,再故作殷勤备至的递到李瑕手边儿。

随后么,就是他愈发过分,对安翠一再的使唤了。

“茶盏拿走。”

“把案上的《丰韵情书》取来。”

“搁在……”李瑕还当她不识字,好心为她指明,却见她在摆着好些杂书的案桌面上,挑挑拣拣翻找一会儿,准确无误的将它找着了。他话音顿住,接过墨香犹存的刊本,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

安翠对他的别有深意毫无所觉。她正在吐槽某人的喜好,以及这一册不知内容的《丰韵情书》。

与此同时,她无聊至极,不由得有些走神。

心绪逐渐飘远,思及这几日得知的现状,连同她观察至今,得出的一点儿结论。

官吏横行,民生凋落,朝廷也不作为。

如此三言两语概括罢了,任谁去说,恰似大厦之将倾,已非人力可阻拦的既定事实了。

不幸,她在穿越之初便沦落为奴,在后宅里举步维艰,几度濒临绝境。万幸,她来后父母双亡,身无牵挂,更不用考虑每日生计,不至于食不果腹。

可相较于乱世,现如今,最为令她担忧的,恐怕是这世道容不下她。

“端茶。”

一道清冽疏朗的话音传来,打断她满脸愁容。

她依言听从,可凑近了,难免瞧到书上几个字眼。入目是“卿卿”、“良人”等类,惹得她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

李瑕问她,“你读过书?”

“!”她理所应当又被吓到了,立即回想原身的经历,兼并谨慎的反问李瑕,“大郎君为什么问这个?”

他不答,目中含着晦涩的审度之意。

“没有。”安翠整理罢旧事,安排出勉强称得上合理的解释,“是父亲看重嫡姐姐,为她请东席,我在厢房里旁听,也会跟着自学。”

闻言,他轻哼一下,面上瞧不出信是不信。

斜阳媚人,照进他眼底,泛着浅薄又沉郁的光晕,刻画出艳色无边,更衬出他寡情自负地,堪称不近人情的一面。

“拿着,念与我听。”李瑕遂抬起手,将这一册子杂书递给安翠,话里似无他意,却教安翠解出个轻佻放浪,“念对一行,赏你一钱银子。”

纵使安翠从未表现出对于赎身的期望。

他也仿若都已经了然于心,将她看透了,却又并不追究,而是不值一提似的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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