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浒的空座位面对面,韶宁心不在焉地放书坐下。
接替了张浒班主任工作的温孤来得有些晚。
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天外已是深秋,寒气从门缝侵入,韶宁不自觉裹紧了衣服。
她对温孤礼貌笑笑,苦大仇深地开启新一天的工作。
志愿者的名额下来了,韶宁目光掠过自己和温孤的名字,停留在地点一栏的‘郴水’两个字上。
怎么这么巧……
她最近睡在燕祯的房间里,男鬼没有来找她。
韶宁是个懒鬼,她的习性跟秋天的蟾蜍一样,戳一下动一下,男鬼不找她,她也就不想主动去解决这事,能躺多久躺多久。
韶宁在工作时间发呆,要是她是蟾蜍,那么男鬼岂不是倒贴的天鹅肉。
什么时候白菜也学会主动拱猪了。
不对,她才不是蟾蜍和猪。
愣神的功夫,一杯热乎乎的奶茶被放在了她手边。韶宁抬头,对上温孤平和的目光。
“谢谢你昨天的糖。”
韶宁昨天哭过,今天眼睛还是肿的,她受宠若惊地收下奶茶,是自己常点的口味。
她捧着暖和的奶茶,旁边的同事没等温孤走远,用手肘撞撞韶宁,带着不大不小的声音说:“是秋天的第一杯奶茶吗?”
韶宁暖着手心,她和这位同事不熟悉,倒是对方和张浒挺熟悉的。
她没有察觉到恶意,“应该是吧。”
“哇,”对方声音刻意拖得长长的,“他该不会想泡你吧。”
“怎么会呢……”韶宁听得有点不舒服,下意识看向温孤的方向。
正巧他回过头,两人目光短暂交接后,他神情保持不变,直到她主动移开了目光。
韶宁僵硬着脖子,扭回头。
就是说,白菜怎么会主动拱猪呢。
她更相信是温孤抢到买一送一的奶茶券了。
可恶,人穷瘾大的韶宁就一次没抢到过。
一来二回,她把同事带来的那点不适抛在了耳后。
韶宁今天没有晚课,难得能早点下班。她一整天的心情被一杯奶茶养得舒畅,到下课时间,她兴致冲冲地收拾东西回家,出门时和温孤再次碰面。
外人眼中的温孤话少,鲜少与人主动来往。
兴许是都被张浒恐吓过,加上被绑架的倒霉经历,也或许是一杯奶茶,韶宁和他自然而然地就有共同话题。
他们一起下楼,韶宁想起一个星期前的今天,这个时候正好是她和温孤都被杀人犯绑架的时间。
“那天你没事吧?”
那天他戴着头罩,韶宁也没看清他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全靠你拖住了杀人犯,说不定我已经登上报纸头条了。”他开着玩笑。
两个人一路往外走,走到外头见天色暗沉,阴云压城,用不了多久就会下雨。
韶宁加快步伐,但走出去没两步,天空早早地下起了雨。她和温孤都没带伞,临时躲到街道房檐下。
温孤看了一下天气预报,技术革新后的天气预报比以往准得多。
“还有半个小时雨停。”
现在正是五六点,吃晚饭的时间。
隔壁馆子新开业,传来阵阵饭香。
他想到什么,“不远处新开了家餐馆,要去看看吗?”
学校落脚在这里,周边再荒凉,也蕴藏着巨大的商机。
学校周边破旧的建筑重新焕发生机,不少摊贩和商家搬到了附近,撩袖子准备赚学生的钱。
韶宁在希望出租屋不要涨价的同时,偶尔会关注周边的商家。
新搬来的那家餐馆她有所耳闻,因为是家乡菜。
韶宁是从小城市拼死拼活考到这座城市来上学的,顺势安家落户,找工作后长久地居住下来。
她父母离婚后重组了家庭。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听说父亲的新妻子还带来了个比韶宁小点的Alpha,今年刚上大一,考上了本城市的名校……
总的来说,韶宁和家人的联系不深。算下来,韶宁只有春节回会去看一趟,吃完年夜饭匆匆回来。
要不是年夜饭固定的几个那菜式,韶宁都快不太记得清家乡的味道了。
她的记忆都被预制菜塞满,而那些不是预制菜的餐馆大多都价格昂贵。
学校附近的应该不会太贵吧。她掂量钱包,昨天发的奖金还剩点。
韶宁默默叹气,她好像一点都没长大。毕竟从小到大,她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不过温孤说他请客。
韶宁心动,碍于面子,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一前一后,温孤和韶宁沿着街道下窄窄的雨棚行走,走到餐厅时她肩膀上的雨水晕湿了小片衣服。
餐厅修得不大,橙色的灯光笼罩在餐桌前。
等待上菜的阶段,他们一边听着雨声,一边谈起韶宁的家乡。
“好巧。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在脑海内搜索着相关地点,准确无误地说出和它相关的风土人情。
他甚至还记得高中学校教学楼外的歪脖子树。
温孤说得和记忆中的完全符合,韶宁有理由把他当成了同乡。
在共同话题加持下,韶宁自在了许多。
配合着饭香,他们聊得很融洽。
约过了二十分钟,韶宁手机响动,她打开消息列表,才看见了燕祯早些时候发的消息。
【燕祯】在下雨。
半个小时后。
【燕祯】你不在学校吗?
好吧,他和昨天一样,没有提前说一声。
韶宁擦擦嘴,双手打字,回复燕祯的消息。
温孤看见她着急的动作,放下勺子问:“怎么了?”
“抱歉,有人找我。”
“好,那你先走。”
“路不同,太麻烦了。”温孤拒绝了韶宁邀请他一起走的请求,“雨快停了,我再等等。”
几分钟后,一辆车停在了餐馆前。
他的目光隔着韶宁,看着燕祯下车。
高大俊美的omega执着一把黑伞,站在餐厅外,清冷淡漠得不像这座城市里的人。
燕祯不喜欢热闹世俗的地方,面对灯光充足的餐馆,他蹙了蹙眉,捏紧伞柄。
餐馆的玻璃门把世界一分为二。
韶宁和温孤面对面坐在温馨的小世界里,她舀着热腾腾的米饭,怀念地聊起家常。
外面的世界阴冷潮湿,雨水溅在过路人裤腿上。污水汇聚成细流,像扭曲蜿蜒的蛇,在漫无边际的水泥地面寻找藏身之处。
它们不属于都市。
隔着伞沿雨幕,燕祯沉默地在人群一眼看见了韶宁。
收到消息,韶宁回头,看见了鹤立鸡群的燕祯。
她抱起包,小跑着出去,出门时对温孤招招手。
温孤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杯勺。
被截胡第二次了。
“等一下。”他神情莫测,顺手拿起旁边的梅子酒,“老板自家酿的。”
韶宁的家乡特产梅子酒,老板新开业,给来的客人都送了酒。
她接过贴着红纸的陶瓷瓶,道谢后钻进燕祯的伞下,并肩走在燕祯旁边。
燕祯为韶宁开车门时收伞,韶宁进车,淅淅沥沥的雨落在他修身的风衣上。
上车前他看向温孤,后者面无表情,收回眼和餐馆老板聊天。
***
到出租屋时雨停了。
酒被韶宁抱了一路,下车时陶瓷瓶被她的体温暖热了。
她的心情都写在脸上,肉眼可见的开心。
回到家,面对燕祯做的菜,韶宁摸摸圆滚滚的肚子,已经吃不下了。
但是酒还是能喝的。
燕祯看着韶宁忙里忙外,她进入厨房,洗干净杯子倒酒。
韶宁一边倒酒,一张嘴巴不停叭叭:“那老板做得菜真好吃,这酒肯定也酿得不错……”
说着无心,听在燕祯那儿,他的目光放到了自己做的菜上。
……确实,卖相不如餐馆那顿饭。
她没发现眼前的人有点不开心。
韶宁倒好酒,递了一杯给燕祯,跃跃欲试:“尝尝?”
燕祯的视线看向透明酒杯里浅黄色的酒,酒自带着一股苦味和梅子的清新香气。
指腹摩挲着酒杯,当端起酒凑到嘴边时,燕祯动作忽然一顿。“你要我喝这个?”
他闻到一丝不属于梅子的味道。
对于他来说,很刺鼻。
韶宁抱着酒,轻轻尝了一口,酒精浓度很低,喝下后唇齿留香。
“怎么了?”
她没喝出异常,因为雄黄的味道完全被梅子盖过了。
一次性喝少量的雄黄酒对人体无害。燕祯看着韶宁又倒了一杯。
“喝杯酒暖暖身子。”
她觉得自己霸占了燕祯的房间太久,他睡在客厅,可能会感冒,暖暖身子总归是好的。
不过韶宁今天决定搬出去。
见燕祯把酒放在了一边,韶宁不好再劝。她又倒了一杯,喝得有点晕时想起搬房间的事情。
于是她拍拍手,去燕祯房里收拾被子。
燕祯视线落在映着灯光的酒水上,他看见韶宁把被子和枕头搬了出去,待她回头收拾酒瓶和酒杯时问:“好喝吗?”
“好喝。”韶宁点头,“我这里还有半瓶,你再不喝我就装起来了。”
他犹豫片刻,拿起了桌上的酒。
这杯酒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美好的体验,喝下去只觉得雄黄的味道从喉咙烧到了胃里,让他隐隐作呕。
但韶宁不知道他的感受。她又给燕祯倒了一杯,期待地看他喝完,“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