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到宿舍的时候,我全身都湿了。袜子粘在脚上,凉意直往脚心里钻。
赵海北看起来更狼狈,头发一缕一缕黏在额头上,雨水顺着他鼻梁嘴角不断往下滴。
祁连正好从楼梯上走下来,他一看见我们两就愣了。
“你们两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我说:“下暴雨给我们赶上了。”
“快点来我房间,”祁连转身就爬楼梯,赵海北大步跟上去。
我走到二楼,自然而然地想往自己的房间拐。赵海北却突然回头。
“你有碘酒吗?”他问我。
“没有。”
祁连问他:“要碘酒干什么?”
他指指我:“他手破了。”
“破一点儿,没事,”我赶紧说。
赵海北没理我,对祁连说:“你给他涂一点。”
祁连转过身面对我:“别客气了。来吧。”
我晃了晃神,想起自己上次把领结扔还给他两的一幕。
“好吧,谢了,”我对他两说。
我来到祁连的房间。祁连先从抽屉拿了一瓶碘酒和一包棉签给我。然后从卫生间里拿出一条白色的大毛巾,盖在赵海北头发上帮他擦雨水。
赵海北站着,像一条乖巧的大狗一样任他摆布,画面有点不可思议。
擦完雨水,祁连走过去把窗子打开。雨已经停了。他两靠在窗边,各自拿了一根香烟抽(我们楼不禁烟)。
祁连问我要不要,我赶紧摆手。
赵海北吸一口烟,对祁连说:“刚才我们碰到Jonathan。”
祁连说:“啊?”
赵海北“嗯”一声:“上午定的题被人抢掉,下午碰到Jonathan,今天真的是...Lucky Day.”
祁连笑说:“我比你还Lucky,电脑死机两次。”
赵海北干笑一声,朝我的方向挥一挥烟:“Jonathan现在是他们系的。”
祁连朝我笑说:“恭喜你啊。”
看来祁连也认识Jonathan。我满肚子问号,问祁连:“Jonathan是哪的人?”
祁连说:“不知道,没人知道。以前大三的时候他和国关那帮**人一起发传单,不过后来有人去打听了,那帮人也说不认识他。”
我说:“学联就不能管管他吗?”
祁连摇头:“管不了他。之前有人写了好几封抗议邮件,发给Jonathan的院里还有校长信箱,都没什么结果。这种事学校一般都睁只眼闭只眼。”
我说:“好吧,那我明天给导师写邮件,让他把我和Jonathan的小组课时间排开,免得我又碰上他。”
“他怎么你了?” 祁连问我。
我把Jonathan上课时的奇葩言论和康河边的对峙告诉了祁连。祁连听完皱眉,说赵海北太冲动,这种人避开就行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问祁连:“Jonathan刚才看我们的眼神很奇怪,他是不是以前和Frank有过节?“
祁连微微一笑说:“你问他呀。”
赵海北瞪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祁连笑着揶揄:“你忘啦?大二在耶稣学院吃formal那次,你们两一起追那个英国女生来着。”
我忍不住叫起来:“英国女生?是不是Helen?”
祁连朝我打了个响指。
“怪不得!”我猛拍一下大腿,对赵海北道:“怪不得刚才Helen看你的眼神那么...”
我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祁连已经歪过头,狡黠地盯着赵海北。
赵海北不耐烦地把烟头扔进垃圾桶:“你们两个脑子不正常。我和Helen就看过一场电影,仅此而已。”
如果Helen肯答应和Jonathan一起看电影,Jonathan跪下来谢恩都有可能。一个是鞍前马后,一个是手到擒来,Jonathan怎么能不怨恨?
我看赵海北有点动气,不敢再讨论这个话题。祁连看上去也拿他男朋友没办法,只能笑着叹气。
赵海北好像有点烦躁,对祁连说:“我去洗个澡。”
他自说自话地打开祁连的衣橱门,从里面翻出一包东西,又哗啦哗啦翻里面的衣架,一边翻一边问:“那件灰色风衣去哪了?”
“刚洗掉。”
他拿了一件颜色相近的棒球衫出来,挂在橱把上,又拿进去,重新换了一件蓝色的风衣。这样来回几次,终于选定了行头。
我大开眼界,原来祁连和赵海北的衣橱是共享的。
赵同学选好衣服走到浴室门口。进去之前,又用嫌弃的口吻来了句:“Christi怎么这么穷,浴室小成这样。”
祁连无奈:“您将就一下吧。”
赵海北撇他一眼,终于走进去,不一会浴室里传来花洒的声音。
祁连还站在桌边。过一会他弯下腰,掂起那瓶紫色玫瑰里最大的一朵细细观察。我忽然想起,自己还欠他一句抱歉。
“祁连。”
他转过头看我。
“Sorry。”
他一脸不解。
我说:“上次在丘吉尔学院外面,我偷听你和Frank讲话。那个领结...没有被我扔坏吧?”
他松了口气,微笑道:“怎么可能扔坏。”
我说:“那天我....总之,你别往心里去。”
祁连摘下眼镜,认真地说:
“其实,抱歉应该由我们来说。那天我们说的话,对你很不礼貌。”
“不不,和你没关系,是...”
“是海北说话太冲,”他笑道。
我苦笑:“可能我哪里得罪了他。”
“不不不,” 祁连急忙说;“他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其实我已经想通了。赵海北那天在迎新晚宴上对我无礼,主要是不满祁连没珍惜他的礼物,而不是故意针对我。
况且刚才划船的游客大叔已经在口头上“侮辱”了他,算是替我报了仇,我和赵海北也扯平了。现在面对祁连,我乐得捧一捧他男朋友。
“Frank性格很直爽,我倒是很想和他交个朋友。”
祁连笑得满面春风:“等会他出来,你自己跟他说。”
我刚要说话,浴室方向突然传来一个男声,把我和祁连的对话打断。
“祁连,帮我拿双拖鞋!”
我有点发愣。祁连有点尴尬地朝我笑了笑,蹲下身子从床沿边拿了一双白色拖鞋,给赵海北送进去。
如果非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祁连这样的青年才俊会给另一个男人当保姆。真的是...
大千世界,不服不行。
浴室里一阵叽里咕噜,一会儿功夫祁连又出来了。他走到床边蹲下,费劲地伸手到床底下一阵掏,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手里拎着另一双拖鞋。
我呆呆地看着他。祁连不好意思地扶下眼镜。
“他要穿黑色的...”
我:…
祁连第二次走进浴室。几秒钟后,里面传出一阵嘻笑。
“你干嘛!” (祁连的笑骂声)
“别动别动...”
“你干嘛干嘛,哎呀别闹...别闹,海北,求你,求你..别,别闹,你发神经啊你。你你...哎呀...哎呀...“
声音突然低下去,夹杂着绵绵的水声...
我心脏突突乱跳,赶快逃出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一串笑声又透过门板传出来,相互交叠着,也分不清是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