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白茫遮挡了眼前的道路，一道黑影突然闪过，倾陌紧攥琴弦戒备，“滚出来！有本事堂堂正正跟老子打一架！”
回应他的是无边寂静。
追着黑衣人跳入井后，倾陌便来到了这个地方，四周全是雾气连路都看不清，更别提捕捉到对方的行踪。
他警惕地站在原地，背后气流悄无声息带着浓雾翻涌，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搭在肩上。
锋利的弦丝刹那间缠绕！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将这只手削成数块。
“倾陌，是我。”及时出现的熟悉声响阻止了琴弦收紧。
挥散眼前的雾，倾陌看到了夙渊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你怎么也跟来了？”
说着，他拉过夙渊的手解开琴弦，语气中满是责备和后怕，“你知不知道这只手差一点就废了？！别在这种地方突然从身后碰我！”
倾陌出手招招致命，琴弦缠得十分紧，在夙渊手腕留下了几道错杂的血痕。
后者却不以为意，“这里危险，你先随我来。”
倾陌在浓雾中转了半天也没找到路，夙渊出现后，拉着他摸索了一段距离，不多时破落的房屋便出现在了眼前。
夙渊打开门，屋内角落爬满了蜘蛛网，地面积攒的灰尘厚重，凌乱布着几个刚踩上不久的脚印，看样子是夙渊进来检查过了。
倾陌揉揉疲惫的眼睛走了进去，愤愤解释，“要不是这些雾，我差一点儿就抓到他了！”
夙渊转身合上门，防止雾气进入，“你明知道是陷阱，为何还非要往里跳？”
见他板着一张脸，倾陌莫名心虚，“我以前都是这样做的……”
不拼命没饭吃，鬼煞的名声便是这么拼出来。
夙渊听完他的解释，脸色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郁，抵着拳头闷咳。
大事不妙，这病猫气不得！
倾陌赶紧跑过去拽拽人的袖子，低头认错，“哎呀我错了还不行吗……是我连累了你，我也没想到你会追过来……”
厚重的大裘压在夙渊肩头，随着咳嗽声微微颤抖，他缓和过来，将衣袖从倾陌手中抽走，“你还不知自己错在何处。”
倾陌弯了弯空荡荡的手指，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天道的影子，都是一股令人厌烦的说教味。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果真一脉相承！
“我要是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还用你说？”
他嘟嘟囔囔，夙渊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倾陌讨好地笑笑，刻意转移话题，“对了，你查到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夙渊懒得拆穿他虚伪的笑意，“灵力缔造的一处空间，暂时只找到这些，而且凭借我的所知……很难离开。”
“这就不太妙了。”倾陌摸着下巴，“那人究竟什么来历，欺负了煞影卫又来欺负我。”
顺着之前的线索捋一捋，倾陌记得黑衣人分明是冲着妖族来的，而他只是因为贪图小毛球受到了牵连。
找到元凶了，他猛然抬起眼睛瞪向夙渊，“都怪你！跟你在一起我就倒霉！”
夙渊不知他怎么得出的结论，这次也不再惯着，瞪了回去，“一根筋往前冲置自身安危不顾，哪里怪得着我？”
欺软怕硬是倾陌本色，讲理讲不过，他便耍起了无赖，“你……！哪这么多话！赶紧变成猫给我玩玩就原谅你！”
夙渊气极反笑，走过去仗着身高优势按住他的脑袋，凑到耳边呵了一口热气，“无赖。”
喜闻乐见，倾陌不光红了耳根，还红了脸，“你……干嘛？想打架？”
“我不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夙渊拢了拢身上的大裘，抬头看向黑黢黢的外面，“等上几个时辰，天若一直不亮，我们再想其他办法离开。”
“几个时辰？”倾陌睁大眼睛看着脏兮兮的地面，“我要一直站着等？”
夙渊还因为他冒险生气，扭头不搭理。
倾陌额角抽了抽，算了，小气猫生气了，他自己想办法。
掌心燃起火焰，他借着微弱光芒，企图从屋里堆积的破烂中找出可以供他休息的地方。
他看到一把椅子，擦干净应该还能坐，刚准备掏帕子，夙渊忽然冲过来熄灭了掌心燃起的光亮。
倾陌深吸一口气，满脸不耐烦，病猫有完没完！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夙渊竖起食指，无声比了个口型——有人过来了。
倾陌狐疑地看着他，竖起耳朵，门外隐约有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传进来。
真的有人来了，倾陌第一反应便是那个黑衣人，他朝夙渊狂眨眼睛，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在干嘛？后者在他脑海中传音。
咳，制造氛围。忘了还能传音了。
夙渊认为门外是黑衣人的可能性不大，那脚步声轻快有规律，而黑衣人的一条腿是跛的。但不论门外是谁，都是个危险存在，他倒是很支持倾陌偷袭解决了对方。
双方目标达成一致，倾陌鬼鬼祟祟瞬息移动到门口，只听脚步声越来越近，纤长的身影模糊投到了门上。
少女毫无防备推开门，却撞入一双慌张的异瞳中。
“住手——！”夙渊大吼一声，倾陌已经抬起的手僵硬在半空，沉音被这一嗓子吓得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良久，她终于找回了身体控制权，磕磕绊绊道：“……君上，您讲话声音也不小嘛。”
…
“死丫头，吓我一跳！你怎么也进来了？”
倾陌扒拉出椅子，却怎么也找不见自己的帕子了，而后想起是上次借给了夙渊，便撸起袖子探进他怀里掏。
沉音目光呆滞，好似被方才夙渊那一嗓子吼坏了，“我……我来给爹娘上坟啊，为什么你和君上会在我家？”
“你家？”倾陌按住夙渊抗拒的爪子，抢回了帕子，将椅子擦干净一屁股坐下，满足地舒了一口气，“外面漆黑一片全是雾，你也是跳井来的？”
“什么井？”沉音一脸疑惑，“外面没有雾啊，我走的是官道，进了村一条路直走就到了。”
蓦地，夙渊想起了什么，开门走出去，站到窗边的一棵枯树下抬头向上望。沉音也跟着走了出来。
“难怪如此眼熟……”夙渊喃喃，“沉音，这里就是本君当年遇到你的地方。”
“对。”沉音不禁生出怀念，“那时我还是一只灵智未开的鸟儿，是君上救了我。”
沉音与寻常妖有些不同，她是受到夙渊影响后天修炼而成，当年他们一家遭受人类迫害，只有她摔到树下堆积的落叶中活了下来，后被路过的夙渊捡到。
“别怀旧了，先想办法怎么出去。”倾陌幽幽出现在身后，一边胳膊揽了一个。
将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一遍，沉音大吃一惊，望向自己的来时路已经被迷雾所覆盖了，“怎么会这样！路呢？我每年都会回来，村子里也有其他居民！”
现下天色微微有了亮光，雾也不似初到时那么浓重了，夙渊对自己的猜测多了一分把握，“这里应是复造的一个真实空间，你来时的路被改了，对方刻意引你过来的。”
沉音还记得自己是回来上坟的，进屋在角落翻找半天，从破旧的木柜中抱一堆纸钱，兴奋道：“君上，还在！我以前放在这里的东西也还在！”
夙渊拿过一张泛黄的纸钱，轻轻一搓，便化成了尘埃消失殆尽。
“并非真实，我们所在的这片天空下皆为虚幻。”
沉音脑瓜子不太灵光，还没从纸钱消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可是……我这次来没带纸钱，要怎么烧给爹娘？”
“还烧呢！”倾陌敲敲她的头，“你自个儿都被困在这里了，先别惦记上坟的事了。”
离天亮还早，夙渊接连奔波体力有些不支，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便坐到了倾陌的椅子上休息。
后者揶揄道：“怎么，不闹脾气了？找个台阶给自己下？”
夙渊对跟他吵架有阴影，也不是真的闹气，但还是老实道：“……不闹了。”
“这才是乖猫。”倾陌哼哼按了一下猫脑袋报仇，让他休息着，而后将沉音拉到一旁。
只见他满脸神秘，八卦道：“诶，听说夙渊有个心上人，你跟着他的时间最长，有没有消息？”
“心上人？”沉音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
“嘘——！小点儿声！”倾陌赶紧捂住她的嘴，回头张望，夙渊还在闭目养神。
“没听过君上有喜欢的人啊。”沉音大脑飞快转动。
担心傻丫头撞见了也不理解，倾陌循循善诱，“或者，你有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人非常特别？又或是……跟什么人走得特别近。”
“这个……好像有！”聪明的小百灵鸟灵光一闪。
“谁啊？”期待的眼神溢出。
“你！”
……完蛋孩子。
倾陌恨铁不成钢，教育道：“我们这是同僚关系！你懂不懂？！抛开工作，你再想想其他的！”
这次沉音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个君上待其比较特殊的，茫然摇头。
“就知道你不靠谱！”
“鬼煞大人，你怎么这么关心君上的八卦？”
“因为，”倾陌张开如葱白的纤长手指，指腹被尖锐物品划出了一道浅浅的伤口，“我想知道害我受伤的那个混蛋到底是谁。”
夙渊在怀里藏了一只摔碎的白玉镯，刚才他去抢帕子，恰好伤到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