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升起，随着清晨鸟儿的叽叽喳喳，天光大亮。
倾陌拉着沉音数算了一整晚，也没找出夙渊的心上人究竟是谁，一转眼外面已经天亮了。
迎着光芒伸了个懒腰，又是为工作通宵的一天。
倾陌去叫夙渊，却发现后者靠在椅背上已经睡着了。乌黑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皮肤间异常显眼，眼底是一片青黑，彰显着身体的主人许久没有休息好了。
瞥见他腕间细痕，倾陌抬起的手又放下，“算了，先放你一马。”
夙渊本就病弱体虚，前天受伤自己有很大的责任，昨天又误伤了他，闹脾气什么的，先让他几天。
沉音不知情走了过来，“君上……”
刚一开口，倾陌便堵住了她的嘴，扔出门外，“别打扰你家君上休息！先去外边探探情况。”
摇摇欲坠的房门毫不留情关上。
沉音挠头，鬼煞大人这么关心君上，这行为不就是他们讨论了一整晚的心上人吗？
赶走了无关人等，倾陌蹲在夙渊旁边盯着他看，末了惋惜摇摇头，“唉，你要不是个难伺候的痨病鬼，说媒的能把你家门槛儿踏破。”
平静的呼吸突然变重了。
在沉音被赶出门之前夙渊就醒了，一直懒得睁眼，但后面倾陌又一直盯着他看，更没办法自然醒来了。
倾陌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喘息，“呦？醒了？醒了就赶紧起开，这椅子是我的！”
夙渊无奈缓缓睁眼，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累。”
这撒娇的语调，落到倾陌耳中却成了讽刺，“你还知道累！我站了一晚我不累？！赶紧起开！”
夙渊不动作，倾陌就上手将人拽起来。
“咳咳咳……”心脏跳动得厉害，夙渊捂着胸口平复片刻，而后打开破烂不成样子的纸窗。
昨晚的浓雾已经消失了，远处传来村民砍柴说话的声音，沉音在外面徘徊许久，也没找见来的那条路。
一回头，刚好对上了夙渊的视线。
她挥了挥手，大喊，“君上，离开的路不见了！”
“这不是废话。”倾陌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窗。
夙渊招招手示意沉音回来，转身对他道：“村子里尚有人烟，沉音经常回来，让她带我们去看看。”
倾陌看向撒落在地的纸钱，“你觉得他们是活人？”
夙渊摇头，“也许是真实世界的映射，也许……”
“是死人。”倾陌接过话，仰着头望他，“我的同类。”
夙渊沉默几息，将他当成靠背的大裘抽出来穿好，“鬼煞不能与此相提并论。”
“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夸你。”
倾陌嘿嘿一笑，翻身爬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我打头阵！保证把你全头全尾带回去。”
夙渊瞥向对方偷偷踮起的脚尖，“好。”
通往外界的路平白消失，但丝毫不影响村子的运作，沉音垂头丧气带着他们介绍村里的每一户人家。
“那家住着一个叫妞妞的小女孩，她很喜欢妖，说长大了想到幻灵司当御妖师。”
“理想不错，但是不支持。”倾陌一本正经道：“来我们鬼煞府，待遇比幻灵司强多了。”
夙渊看了他一眼，“生命风险太大。”
路过的村民看见三个不属于此的外来者，并没有表现得多惊讶，匆匆扫过后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夙渊将这些收进眼底，忽然对沉音道：“狐族处理得如何了？”
“啊……”沉音正在走神，歪头想了想，“族人安抚的差不多了，但一听说归羽出事，他们那几个长老都想要争夺族长之位，我把闹事最厉害的关起来了，还没想好怎么处置。”
“做得不错。”夙渊先是表扬了一番，而后教她下一步方法，“你在那几位长老中随便挑选一人，大肆宣扬他才是最有资格成为族长的，然后就不用管了，让他们自相残杀。”
沉音恍然大悟，“好主意啊！”
倾陌在一旁默默听完，不轻不重撞了一下夙渊，“你这甩手掌柜是要做彻底了？”
恰好夙渊在这时跟碰瓷似的咳嗽起来，吓得倾陌赶紧退避三舍。
路过一家门口拴着一头牛，沉音兴奋指着，“就是这家的阿婆！她人特别好，很喜欢妖，每次我来她都会给我酥糖！”
“照你这个说法，村子里的人都很喜欢妖咯？”倾陌抱着胳膊发出疑问。
“对呀，村民和妖一起生存，难得的和谐。”
“所以那是怎么回事？”倾陌指着不远处一片田地间，几只小妖在卖力耕地，只要稍有松懈，身后的村民便会拿鞭子驱赶。
夙渊眉间皱起一道沟壑，他知道这里一切都是假的，但看到如此，心里还是难受。
沉音难以置信，“他们……！可是他们以前从来不会逼迫妖干活！”
“傻了吧？因为这里都是假的，跟你真实认识的那个世界不一样。”倾陌好心做出了解答。
沉音后知后觉想起了昨晚化成齑粉的纸钱。
一阵哭喊飘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倾陌和夙渊也听见了，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田地里，几个十多岁的男孩正将一道瘦小的身影按在地上欺负。
“怪物！你这么护着他们，你也是个怪物！滚出我们家！”男孩边打边骂。
沉音看清了地上被欺负的小女孩，惊叫一声跑过去，“妞妞！”
那些男孩看见她，昂首挺胸根本没在怕的，但眼前忽然快速闪过一根细光，身体一凉，而后衣服碎成了布片，他们浑身都光溜溜的。
这个年纪的孩子要面子，遇到这种情况你看我，我看你，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倾陌提着弦丝走到他们面前，阴恻恻吓唬道：“嘘——！谁在吵就把他的舌头割了。”
几个孩子四散而逃，哭闹着回家找爹娘，临走前不忘放狠话，“给我等着！我一定会叫人来收拾你的！”
倾陌嘁了一声，“小小年纪不学好，下次遇到直接扒皮！”
“传闻鬼煞能止小儿夜哭？”夙渊嘴角含笑，蹲下身去查看妞妞的情况。
还好几个孩子力气不大，只是受了点儿皮外伤。
沉音心疼地帮她擦干净脸上的土灰，“妞妞，刚才那不是你哥哥吗？他们为什么打你？”
妞妞抹了一把眼泪，细声细气道：“姐姐，你认识我？”
沉音瞳孔微张，愣着原地。
夙渊微微摇头，这里熟悉的事物太多，沉音一时根本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倾陌弯身戳戳妞妞的脑袋瓜，将问题拉回正轨，“你还没说他们为什么打你呢。”
“因为……我要去找阿燕……”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细小，眼底噙着泪水。
“阿燕是谁？”夙渊柔声问道。
妞妞不肯说了，又或者是不敢说，但夙渊已经从她害怕的表情猜出了一二，“阿燕是妖对吗？大家都不喜欢妖？”
村子里的人对妖十分厌恶，还将他们当成奴隶驱使，妞妞闻言立刻生出恐惧，害怕夙渊他们也会因为这个打她。
“别害怕。”夙渊安抚道：“我们也是妖，不会伤害你的。”
说罢，还让沉音当场表演了一个。
漂亮的百灵鸟落在肩头，羽毛柔软，脑袋轻轻在妞妞脸颊蹭了蹭。
沉音扇了扇翅膀，“你看，没骗你吧。”
“姐姐，你比阿燕还要漂亮。”妞妞小心用手摸了摸，眼中的害怕刹那间转换为欢喜。
但随后，她又担心四处张望，“千万不要被其他村民知道，会被抓走的。”
“嗯。”夙渊顺应点头，“既然是同类，可以带我们一起去找阿燕吗？”
“好！”
妞妞立马痛快答应，沉音变回了人形，牵着她的手。
倾陌和夙渊跟在二人身后，前者不禁感叹，“你哄孩子挺有一套。”
夙渊眉眼含笑，“你吓唬孩子也挺有一套。”
“嘁。”
…
路上弯弯绕绕，妞妞带着他们进入村后树林，找到林中最大的那棵树。
她双手搭在嘴边仰头大喊，“阿燕——！我来看你啦——！”
片刻后，一只黑尾燕子从树梢飞了下来，但看见来了这么多人，迟迟盘旋空中不落地。
妞妞拉了拉沉音的手，解释道：“阿燕你别怕，这个姐姐也是妖。”
对方迟疑了一会儿，挥动翅膀落地化成人形。
男子衣袂飘扬，袖摆上的纹样在阳光照射下散发着五彩颜色，一双独属于鸟禽的锐利眸子打量着沉音。
“妖？”
沉音对漂亮的事物没有抗拒力，而阿燕恰好就是这种，她热情友好道：“我原身是百灵鸟。”
阿燕的态度不冷不热，斜着眸子看夙渊和倾陌，“这两个呢？”
倾陌被他袖摆上的彩光闪得眼睛疼，张嘴就来，“小锦鲤！”
不等夙渊发出疑问，倾陌便揽着他的胳膊继续说，“这位是我的兄长，大锦鲤！”
“……？”
猫和鱼是食物链，夙渊他脑海中传音。
嘘，别说话！
阿燕保持着戒备，凑近倾陌，但后者因为跟夙渊靠得太近，浑身上下都是大妖气息，成功打消了他的疑虑。
阿燕拂袖转身，“这里不适合说话，你们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