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人文院的宿舍门口蒋寄野没停车,径直出校门跟着晚高峰开一路开回了自己家。
二老还在国外打转游玩——连养的小约克夏也带去了,家里除了看家的保姆和佣人,楼上楼下空落落地没个人气。
蒋寄野回来前还觉得发困,到家反而没了睡意,转了两圈,想逗狗都找不着对象,最后跑去健身房把大灯开起来,所有器材撸过一遍,一身大汗地结束,累得指头差点抬不起来,洗澡的时候没留神脚指头磕旁边浴缸上,疼得蒋寄野原地跳起来连连暗骂自己有病。
不过这么一折腾还真有点效果,往卧室床上一倒,没两分钟就眼皮子打架失去知觉了。
隔天,八点还有早课。
被闹钟叫醒的蒋寄野有那么几秒钟没动弹——不是不想起,他好像有点起不来了。
突然的、过量的运动,让他从头到脚每一块的肌肉都像被拆开拿醋泡了一夜再沾着醋汁组装回身体上。
酸、涨、疼。
一个简单的按掉闹钟的动作都让蒋寄野龇牙咧嘴戴上痛苦面具。
蒋寄野保持着中风一样的动作扶着楼梯下楼吃早饭,期间把自己骂了七八遍,在车库硬是咬着牙做了几个伸展动作把酸疼的筋拉开才出了门。
蒋寄野像头老牛拖车一样慢吞吞赶往学校。
等红绿灯的间隙,邢岳麓像一只等着吃瓜的猹捧着碗就找上了门,
这家伙因为地理时差,吃瓜都比别人慢一步——主要原因还是那天挨了蒋寄野的骂后越想越气,把手机里和薛明泽的共同群聊都退了,以至于错失国内第一手消息。
邢岳麓的嚷嚷声透过外放音响充斥车内空间:“你请了一堆小明星给对象过生日办音乐节?不通知我?还是兄弟吗,你早说啊,我赶回去给你撑场面,一准办得比这还要热闹八百倍,正愁放假了在这边闲着没事干。”
蒋寄野:“你要真闲你买两只猪回来养,养俩月正好赶上过年给我家狗加菜。”
邢岳麓还想争论,蒋寄野接下来一句话把人堵回去了,“甭问了,已经分手了。”
猴年马月的事了,现在特么来问。
等你回来撑场面,他可以准备一个人过八十大寿了。
邢岳麓猛地没收住,被给噎得打了个嗝:“……分,分手了,这才几天?这么快??”
蒋寄野:“不分留着过年?还是跟你当年似的干等着哪天真相戳脑门子上了再分?”
他也是脑子有坑,什么家庭不幸有个家暴的爹,别人说了他就信。
要不是一时兴起,关心他那个家暴的渣爹有没有再婚去祸害别人,让那服务团队的查了查,那个落魄的的中年男人不知道还要背多久黑锅。
哪来的家暴。
据那边所说,男人是出过轨,夫妻感情破裂,但是没敢在家里动过一次手,因为前妻家里还有点势力,反而离婚闹得厉害的时候被那边娘家人把腿给打折过一条,现如今走路还有点不明显的坡脚,逢人就骂他儿子眼睁睁看着他挨打不救,扣着家产不给,是条白眼狼。
又听说,人最近生意不景气,欠了一屁股债,金额不大,但是走投无路正追着前妻和儿子要钱。
有这样的爹也是够辛苦的。
别人的家事轮不到蒋寄野置喙,看薄悬的态度八成也没想让外人知道,更别提让人插手了。
后续甭管薄悬打算如何回应他那个爹,打官司也好,给钱也罢。蒋寄野思忖着,留下的房子车子以及车上的手表储值卡乃至于那个玉石的柿子,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够他打发十个要债的爹了。
说开了多好呢。
往后,人也不至于跑来他跟前伏低做小说尽好话,只为讨他换欢心了,蒋寄野看着都替他累得慌——这种电视里才有的类似救风尘的苦情剧情能让他撞上也是挺搞笑的。
蒋寄野挺好奇薄悬眼里的他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人傻钱多?救命稻草?土财主?
邢岳麓那头像被噎死了一样没动静。
天边初升的太阳穿透薄雾照进来,蒋寄野眼风扫到边上有个亮光,扭脸一看,一颗圆润剔透的红色玉石小柿子静静躺在副驾驶门上的凹槽里。
蒋寄野摸过来看看,皱起眉头,随手放驾驶台上了。
他看着前方路况,心不在焉地跟邢岳麓说:“我在路上,没事挂了。”
邢岳麓没敢继续触他霉头,顾左右而言他,支吾一阵还真想起件事:“那什么,我过两天就回国了,你来机场来接我呗,半年没见了咱一块吃个饭。”
“行。”蒋寄野直道,“航班号发我。”
邢岳麓已经做好七请八请才能请动这尊大佛的准备,闻言暗暗咋舌。这么爽快就答应了。麻溜把航班信息发过来,心里琢磨着他哥分手了好像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哈。
蒋寄野跟没事人一样按部就班上了一天的课,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过去的事是过去式,对于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学生而言,世界有很多新鲜的事值得关注的东西。
对,没毛病,过完这阵就全忘了。
吃完饭回到宿舍,撞上急匆匆往外走的夏杰,他对着蒋寄野随口招呼了一声,只见话音还没落到地上,人已经大步进了楼梯间。
这是赶着去拯救世界?
蒋寄野一头雾水,问屋里打游戏的舍友:“夏杰干嘛去?”
相比之下十分淡定的舍友说:“我刚要没听错,他那个失恋的朋友又来了。”
蒋寄野:“……又失恋了?”
舍友:“旧病复发——通俗点讲,就是稚嫩的少男起来失恋的往事,心理防线又崩塌了一回。”
蒋寄野:“……”
上回不是已经病愈了开始找下家了吗?
舍友像是读懂他的内心台词,依照往日阅览爱情电影无数的经验,自言自语地感叹:“男人嘛,就是自尊心强,在兄弟面前总得嘴硬一下假装自己不是被人抛弃的舔狗,但就像身心被摧残透了的五十岁老男人,硬也硬不了多久,两杯啤酒下肚就坚持不住了原形毕露了,这叫什么,这就叫多情的人总被无情的人伤——哎你那海绵宝宝气球还要吗,都瘪了,这下总能给我了吧。”
什么跟什么……
“你不是喜欢巴斯光年吗?要什么海绵宝宝。”蒋寄野把气球解下来拴在书桌一边的腿上,对瞪着眼表示不解的舍友说:“别看了,麻烦专情一点,你游戏要凉了。”
舍友瞄他两眼,叹了口气,转回身子一边操作游戏人物,一边跟着电脑背景的音响哼哼:“为何~多情的人~总被~无情的伤~”
蒋寄野听得脑袋疼,摇摇头,拿上衣服去中厅洗澡去了。
·
蒋寄野的日子恢复到苦逼的学生正轨上,一成不变中夹杂着上课打卡开会活动的鸡飞狗跳,很是充实地作息规律早起早睡了几天。
这天下午四五点钟,蒋寄野一个人窝在宿舍咬着根笔杆子对着作业论文正挠头,刘洋过来敲门找他打篮球。
蒋寄野浑身肌肉还没好利索,提不起劲,拿下笔,跟刘洋说:“不去了,有事。”
刘洋瞅瞅他桌上的书和电脑屏幕的内容,哪壶不开提哪壶地冲他直笑:“下周的作业,现在就写上了,怎么,腾出时间赶着去约会啊。”
“约什么会?”蒋寄野说。
“经管的那个学长,你不是把人忽悠到手了。”刘洋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防着被人听见,“别说,你俩可够高调的,光是这一周之内,咱们院好几个女生跟我打听过你是不是恋爱了,我还纳闷人家怎么知道呢,后来一问校内论坛不少人发过你俩走一块的偶遇照片,认识的一眼就瞧出来了。”
蒋寄野忍不住皱了下眉,又松开了。
他挺多次在校内墙和论坛见过自己的照片,论坛里也能搜到薄悬的照片——不算稀奇事。
大学里的吃饱没事干的闲散人太多,屁大的一点事都想发网上找人涛涛,学校里但凡齐头整脸长着两条腿的人都能在上面搜到照片。别说人了,南湖边上的那只长相潦草的大橘猫都能在论坛里搜出上千张各种角度的写真来。
分手了,往后就见不着走在一起的照片了。
蒋寄野这么跟刘洋解释了一句。
刘洋有些吃惊:“啊……真分了?”
蒋寄野嗯了一声。
刘洋傻傻问:“为什么?”
刘洋也是a市本地人,爸妈九十年代正经留过洋的,传到他这一代观念更是开放,压根没觉得俩男的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了,你管人家喜欢男的女的。
蒋寄野随手拿起本书翻了翻,口中道:“没有为什么,不合适就分了——我追他是因为跟你们打赌,真当我们在一起了?”
“可人家不是喜欢你的?”等你打球,还专门给你买饼干。
刘洋想起那天在食堂一块吃饭的情形,对方除了刚碰面时礼貌招呼过他,一顿饭基本注意力全在蒋寄野身上。不知怎么,就有点替那人不值。
“他喜欢我个毛线。你到底站哪边的?”蒋寄野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好心情被他一句话全给搅和没了,心烦意乱地看眼时间,起身把桌上的纸笔一收,拿着校卡和钥匙往外轰他,“没事了是吧,没事打你的球去,锁门了,今天不接待,我有事出去一趟,没工夫闲聊。”
刘洋:“唉,你干嘛去?”
蒋寄野说:“出门接个朋友。”
至于接谁,除了邢岳麓还能有谁。
其实距离飞机落地的时间还早,赶到机场也是等着,蒋寄野不想跟刘洋就这话题继续掰扯才把这茬扯出来当大旗用,一出门果然顿觉耳边清净不少。
——老实说,按着蒋寄野往常的性子他才懒得亲自去接,邢岳麓家里有司机,a市也有一大群愿意给他接机的狐朋狗友。
那天答应邢岳麓,纯粹就是不想闲着没事找事做。但既然已经答应,那肯定是要去的。
出发之前,蒋寄野拿出手机随便一扫,才发现邢岳麓一小时前发了消息,他那会在宿舍烦恼论文没注意。只见上面说的让蒋寄野出发之前去趟学校东门,那里有个叫余研的女生等着,让他把人接上一块捎来机场。
蒋寄野:“……”
蒋寄野心头的一点小火苗登时绷不住了。
不愧为花丛高手,真特么行啊,人还没落地,回国期间新任的女朋友已经撩到手备着了。
等于说蒋寄野给人免费当司机,到地方还得当气氛组张嘴等着俩人当着面喂狗粮是吧。
“你脑子没毛病吧,邢岳麓。”蒋寄野直接给邢岳麓打电话,这丫既然能发消息,指定坐得私人飞机,果然一打就通了。
他直截了当道:“你找别人吧,谁爱去谁去,我没那个闲工夫当司机大老远专程送你们鹊桥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