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夏天吗?”
时桑年不知不觉地说出口:“为什么这里好像总是晴天,仿佛永远没有黑暗。”
身后脚步声响起,裴沐九来到他身旁,站定,目光一如既往地落在他身上。
“也许吧。”她道。
-
与此同时,时针悄然转到了八点整。
——集合的时间到了。
只见一楼面前的空地上乌泱泱站着一大片人,并且清一色地穿着病人特有的蓝白色的病号服,看上去密密麻麻的。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大地上,刺眼极了,他们的肤色都像是变得透明……
其中就有王依林和路岑两人。
王依林看了看周围的“病人们”,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不远处台上熟悉的人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那上面,俨然是消失已久的姜雨。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姜雨身上穿着洁白无瑕的白大褂,装扮也和先前的那位女护士长几乎一模一样。
此时,她开口,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声音也显得异常平淡冷漠:“大家好,现在宣布一件事情,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护士长的位置将由我来担任。”
话落,台下响起整齐划一的鼓掌声。
姜雨接着道:“院里的规则就不用我再重复一遍了吧,相信大家心里都有数,都知道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
“一旦违反规则,包括那些违法乱纪者,参与者,绝不轻饶!”
……
王依林站在人群中,简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良久才回过神,口中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姜雨怎么变成护士长了?!”
说完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旁边有回应,忍不住转头看了一旁的路岑一眼,“喂,问你话呢。”
而路岑朝她耸了耸肩,表示:“我怎么知道。”
“……”王依林小声吐槽了句:“一问三不知的猪队友。”
路岑看向她,“说谁坏话呢。”
王依林装无辜,“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路岑冷哼了声,不再看她,“走了。”
“去哪?”
“当然是——回答你的问题去。”
……
集合结束后,两人本想去找“护士长”,也就是姜雨问清楚,结果却被人给捷足先登了。
看见不远处的两个人影走向姜雨,他们对视一眼,很快躲到了柱子后面。
那两人自然就是时桑年和裴沐九。
彼时的时桑年走上前,堵住了姜雨的去路,面上是友好的笑容:“护士长,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护士长”姜雨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让开。”
时桑年看着她,然后轻笑一声道:“护士长真是连说话都和姐姐一样呢。”
闻言姜雨却是顿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时桑年凑近她,“我有话和护士长说。”
姜雨定定地看着他。
身后的裴沐九往前两步,挡在了她和时桑年的面前,眼底隐隐有些不悦,又转瞬即逝,很快被她掩盖下去。
”年年,别和她废话。”
“……”
“喂!他们走了,要跟上去吗?”眼看着三人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王依林急忙问旁边的人道。
话音刚落,她回过头,才发现身旁已经空了。
再向前看去,路岑早已走远了。
“……”
“喂,你等等我啊——”
-
五分钟后。
王依林跟着路岑一起,侧身藏在窗外看不见的地方。
面前的窗户被他们打开了一条小缝,只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并不真切。
什么都听不清楚的王依林有些着急,不禁道:“他们在说什么啊?要不直接进去好了,在这儿什么都听不见啊。”
旁边的路岑白了她一眼,“闭上你的嘴。”
王依林习惯性地回怼他:“关你什么事?”
“那关我事吗?”
身后在这时传来一道温柔的嗓音,闻言王依林下意识道:“也不关你的事。”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身后似乎有人,想到什么身体顿时僵了僵,好半天才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后面不知何时出现的时桑年——
对方冲她弯了弯眼,说道:“王小姐,你好啊。”
王依林干巴巴地道:“你好。”
对方接着道:“你们在说什么啊,方便我一起听听吗?”
不方便。王依林在心里反驳,面上却只是道:“没什么,哦对了我才想起来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她边说边站起身就想走,但等走了几步后才发现另外一个人没跟上,她回头,就看见了路岑已经和对方聊起来了。
“你们是想来找护士长的吗?真巧,我也是。”
“不巧,跟着你来的。”
“……”
十分钟后。
王依林看着房间里被绑着椅子上,用抹布堵着嘴,眉目间异常冷淡的姜雨,嘴角不由得抽了一下。
这是在把人当“犯人”审呢。
时桑年看上去神色自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地朝两人示意可以进来了,“你们想问什么可以问她,她不会反抗的。”
“真的假的?”王依林有些疑惑。
时桑年朝她笑道:“人都帮你们绑着了还怎么反抗是吧。”
“好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问吧。”
说完他很快转身离开了这里,连头也没回。过了一会儿王依林又出去确认了一番,确保人真的已经离开后这才重新回到房间。
她看向一旁的路岑:“那个时桑年,可信吗?”
路岑道:“不管他,反正我们要问的是“护士长”。”
他的目光转向椅子上被绑的姜雨——
“你说,是吧?”
-
另一边。
时桑年在离开那里后,刚绕过某个走廊的拐角就忍不住伸手扶住墙面。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羸弱,握着墙面的指尖轻微地发着抖,身体也似乎摇摇欲坠,在他即将倒下的那一刻,一个高挑的身影及时出现扶住他。
——“年年。”
裴沐九毫不犹豫地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走向了不远处的电梯。
一直到回到房间,她把人轻轻地放到床上,掀开他的衣服看了眼,发现果然是先前包扎好的绷带已经染上了红色。
伤还没好就这样到处跑,他的身体根本撑不住的。
裴沐九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
随后她取来新的伤药,将在回来的路上就陷入昏迷的时桑年翻身搂抱着,动作轻柔地脱下了对方身上的衣服,然后一点一点地解下缠着的绷带。
这个过程时桑年一直皱着眉,不停地挣扎着,似是被她弄得疼了。
见状裴沐九连忙带着安抚性地吻着对方侧脸,又亲了亲他的唇,哄着:“年年乖,很快就好了,再忍一忍。”
手上却一刻不停的将绷带取下丢在一边,接着用温水打湿毛巾擦了擦周围染上的血迹。
上好药之后,又换上新的干净的绷带缠好。
做好这一切的裴沐九替他穿好衣服,抱着人躺在床上温存了会儿。
她贴着人的后颈,一下又一下地蹭着,带着湿气和咬痕的吻落在上面,即使留下各种痕迹也没分开。
她总是忍不住想亲亲他的。这也不能怪她。
比较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此刻是拥有着她的,他是属于她的。
她也总是没有安全感,所以才想把人绑在身边,时时刻刻看着他,爱着他,但时桑年却并不会允许。
她不得已做了很多伤害对方的事情,但只要对方能够好好的留在她身边,怎么惩罚她都行。
这是裴沐九认定的事情,就绝不想改变。
-
随着时间的流逝,远方的天色也渐渐变得暗沉下来,烈日西落,黄昏渐起。
距离副本结束还剩9小时42分36秒。
与此同时,高耸静默的楼中陡然间火光一闪,紧接着大片的火红色气焰升起,愈来愈烈的火声在楼中响起。
“噼里啪啦”地不停在闪烁着,燃烧着。
只见楼间明明空无一人,却在这时传出无数惨烈又惊恐的呼喊声。隔着冲天的火光仿佛存在于另一个时空……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人啊——”
“快拿水过来,快救火!”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呜呜呜……”
……
四周仿佛已乱作一团,火势越来越大,几乎有掀顶之势,一团团的火影翻滚着,挣扎着,呐喊着,像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一般。
“……”
其中十二楼烧得最为严重,到处都是火星与焦黑,根本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然而下一秒,却见滚滚浓烟中,走出来一个高挑的黑色身影。
她的怀里还横抱着一个人,但周围的焰火却像是抗拒着什么似的没有上前,反而因为对方的出现而自动让出来一条干净清尘的道路。
同时身后涌上来阵阵翻涌着的烈火。
她整个人像是从火海里走出来一样,神色冰冷淡漠,浑身浴火却无比从容。
并且她每走一步,点点火星就会从脚下升起,随后迅速燃起一团火焰,熊熊燃烧着……
带着毁灭一切的架势,一往直前。
-
裴沐九抱着人来到了这座精神病院的大门前,大门依旧紧锁着,旁边还立在一个红色的触目惊心的牌子:
【闲杂人等,勿入!】
她轻而易举就将门锁打碎,刚要将门打开,身后却在这时响起另一道声音:“裴沐九,没用的。”
在她的身后,宋小明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仿佛在那里站了很久,明知道她会过来一样。
他继续道:“你难道没有发现,他们从其他地方想尽办法,却从来没有想过从大门出去吗……”
没等他说完,就见裴沐九没有一丝停顿地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沉闷的开门音随之响起,听在耳边犹为刺耳。
——仿佛这扇大门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打开过了,直至如今生锈斑驳,粗糙无比,再不复从前。
而在大门的背后,赫然是另一栋精神病院的样子。
“……”
裴沐九却神色如常,抬脚踏了进去,同一时间,耳边出现一道如同镜子破碎一般的声音——
“啪!”
宋小明眼睁睁看着她走了进去,然后不见了人影,刚才在眼前的一幕也仿佛是错觉。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走上前,却仍是没有再近一步,只是看着两边如出一辙的地面,垂眸思考着,眸中也有挣扎一闪而过……
半响,他还是转身走远了。
*
裴沐九抱着人来到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那是整个精神病院最为边缘的地带,也是距离门口最近的地点。
为什么这么说。
众所周知,副本给出的任务是离开这所精神病院,但却没给出一个特定的地点,比如说,哪里才算是离开?
只要从大门离开还是会回到原先的精神病院,其他的地方也没有出口,这样看来这个地方就像一个死循环,为的就是把人困在这里。
或者说,其实是以此来制造假象——
就像裴沐九是从哪里进到这里的?
出口是肯定有的,只是被隐藏起来了,而裴沐九,刚好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
她之前说过时桑年一定会出去的,就绝不会食言。
她知道的是,精神病院实质只有一个,所以另外一个自然就是假的,毕竟,光是在那份报纸里面,就从未讲过另一栋楼的事。
而出口,不管怎么说,都是在其两者之中。
衔接之处才是唯一的漏洞。
只是之前他们都被其他东西误导,一心想着找到精神病院的真相,白白浪费了许多时间,却连哪里是假的都不知道。
哪里是真的?
他们在的地方就是“真”的。
此时,裴沐九将怀中之人放下,靠坐在了斑驳的墙上。
她俯身半蹲在时桑年面前,低头摆弄着还在昏迷中的人苍白纤细的手腕,给他戴上了一条纯白色的手链。
手链上毫无装饰,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但在裴沐九靠近时,又隐隐发出淡淡的红光,稍纵即逝。
裴沐九最后将额头抵在对方额间,声音细不可闻:“你想去找的都找到了,你先出去。”
“等我去找你 ,年年。”
落日的余晖在两人周围撒下,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耀眼又明媚。
而在这层光辉中,被她抵着的人身影逐渐变得虚幻,缓慢消散于空中,与此同时,梦里的时桑年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机械电子音:“滴滴……”
“玩家已通关,玩家已通关,滴滴……”
“警告!警告!副本出错,故障修复中……”
“故障修复完毕。”
……
裴沐九睁开眼,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她直起身,没有回头,转身回到了那座精神病院之中。
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