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掉花洒的水,用手捋了捋了头发,把头发披在后背上,刚想拿吹风机,磨砂玻璃门外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敲了敲门。
我很不适应,背过身去,抽了一条浴巾。忽然想起我爸总说旅馆的浴巾很脏,沾在身上容易得皮肤病。可我刚才洗澡的时候,太紧张了,忘了拿我带的毛巾。
我一时愣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洗完了没?”外面男朋友的声音开始有点不耐烦了,“你吹头发的话出来吹,先让我进去洗。”
我有点不知所措。
“吴心!你听见了没有!吴心!你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他开始大叫。
我下意识往旁边看了看,害怕别人听见,赶紧回答,“听见了,听见了。”我草草用旁边架子上的毛巾擦干全身,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披着滴水的头发,赶紧推门出去。
外面冰凉的空气扑面而来,还有一张眉头紧锁、鼻梁高挺的俊脸,贴在我眼前。“吴心,你怎么不回答?我还以为你出事儿了。”他站直身子,一双杏眼微垂俯视着我。
我低下头,看着他穿着短裤,露出修长的大腿,大腿的颜色比我的腿白了不止一点。夏天的时候,我跟他一起从来不敢穿短裤短裙。
“你说话啊?!”他音调又高了起来。
“噢,我刚才没听见。”我回过神来。
“就你这样,以后能干什么?护士叫你抢救你都听不见。”他说完又平静下来,“那我进去洗了,你快点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说完进了浴室。
我们都是医学院学生,同班同学,上个学期在医院实习过。说实话,我是个比较慢热内向的人,对医院的快节奏有点打怵,总是很难融入到里面。他因为成绩好,反应快,还是个帅气男生,颇得老师们的喜爱。
我一边吹着头发,一边回忆起当初高中的时候,父母和高中老师可笑的承诺。说只要高中拼命学习,考上大学就可以自由玩耍了。当时同学们一直当高中是地狱,谁知我上了医学院才知道,地狱还有十八层。
医学院平时的课程非常紧张。每周正常上六天课,从早上八点上到下午五点,中午有午休时间,晚上大部分时间有选修课,上到晚上八点,从晚上八点下课到晚上十点是自习时间,不上自习根本记不住老师讲了什么,十点自习室关门,十点到十一点是洗刷休息时间,十一点宿舍断电,然后睡觉,周日复习一周学习的知识,周而复始。上学期开始,我们又开始了每周一天的医院实习。
刚上大学的时候,爸妈就开始催着我找男朋友。我爸说得找一个智商高的,这样生的孩子才聪明。我妈给我定的条件很明确,一共三个条件,第一要个子高,第二要家庭条件差不多,第三要能和我一起回老家工作,最好是同乡。
还记得初中的时候初恋给我打电话,让我爸接到之后,坚持每天上学放学接送我,我小学都没这待遇,断了我坐那个男生自行车后座的念头,也掐断了我惟一的一次恋情的可能。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跟男生相处,而且我还是个社恐,认识的人很少。
在学业和父母双重压力下,我在我们同班男同学中筛选了一下,一共三个基本符合条件的男生。其中一个条件太好,对我没什么兴趣;另一个学习一般,经常向我示好,我对他没什么感觉;再就是我现任男友了。
突然微信视频的声音响起,果然是我妈。我第一次开学之前提前走,跟室友出去玩,她可能是担心我在外面有事。我确实有事,不过不想让她知道。我赶紧换上平时穿的衣服,拿着手机就冲了出去,跑到隔壁房间。两个宿舍的其他同学分为两帮,分别在打UNO和三国杀,他们看我头发湿漉漉地进来,都纷纷露出看破不说破的笑容。
之前他们小心翼翼地问我,没提前预定房间,房间不够,能不能让我和男朋友住一间。那时的他们跟现在的他们仿佛不是同一群人。我现在实在应接不暇,比划了一个“嘘”的姿势,摆好角度,接通视频。
屏幕那头,我爸妈挤在一起,我妈先说,“这是在哪儿?”
“在旅馆打扑克。”我说完把手机转了一圈,赶紧走出房间,到走廊里继续说,“有什么事儿吗?”
“女孩就要有女孩的样子,你看你出去玩穿的些什么。也不穿高跟鞋,怎么拍照?”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运动鞋、打底裤和宽松款的毛衣,打底裤的膝盖被我撑出了一个鼓包。我妈自来对我的要求就是衣着体面。总结一句话,就是要求我穿得浪荡,内心纯洁。我做不到,只能摆烂。
我爸从旁边冒出头来,“你洗澡了?怎么别人打扑克,你去洗澡?你怎么不跟他们打扑克?”我爸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犀利,从小我就跟他斗智斗勇。
我妈在旁边附和,“对啊,人家都打扑克,你怎么不一起?可不能这样不合群。”
“噢,因为他们说要通宵,我坚持不了,所以就先准备睡觉了。”从小我父母就要求我每天必须早睡觉,小学是八点,初中是九点,高中以后是十点之前睡觉。如果我在家,十点没上床,他俩就开始不停念叨,一直念叨到我收拾好熄灯上床为止。如果念叨得时间长了,他们还有可能情绪爆发甚至崩溃,所以我如果在家里,尽量提前收拾,按时上床。
我爸听了我的解释,点点头,我这才算糊弄过去。
“女孩出去一定注意安全,跟你那群舍友别分开。现在社会上什么人都有。”我爸继续补充。
“出去千万别做不三不四的事。你表姐,就因为之前跟男朋友出去旅游,后来没办法,只能结婚了。”我妈又唠叨几句,在她眼里,我表姐永远是负面的榜样。
“好,好,知道了。没事我挂了哈。”我赶紧按了红色圆点挂了视频,因为我看见男朋友气势汹汹地来了。
“你去哪儿了!”他怒气值拉满了,“为什么没打招呼就走了!”
我看了看旁边房间的舍友,他们也好奇地看过来。
我赶紧安慰,“我爸妈刚才打视频来了,我得应付,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要是让他们知道了不好。你不信问问大家。”
他的舍友们纷纷点头,他的身体终于松了不少,但还是眉头紧皱,“咱们谈了这么久,你爸妈知道又能怎么样?”
这样在走廊里说话,旁边舍友都在听,我简直太尴尬了,“咱们回屋去说吧。”
我拉着他才回了房间,关上门,“说吧。”
他这才冷静下来,从旁边拿了吹风机,扔在我身边床上,“说什么说,先把头发吹干吧。”
我忽然感觉到头上后背已经凉透了,一股冷意顺着水流沿着脊梁流淌。我捡起吹风机,插上电,短暂的冷过后,暖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
忽然想到今天是《莲花楼》电视剧最后两集更新的日子,之前每天追剧,给我的假期增加了不少盼头。李莲花的那种坚强又破碎、油滑又真诚、自私又大义的感觉深深打动了我。一定要让李莲花有个好的结局啊!一看最后一集标题“世间再无李相夷”,又刀我。
男朋友抽走我的手机,开始摸我,我不敢动,就像之前那样,安静地低着头。
他凑近我,从背后一边摸,一边抱紧我,“咱们谈了那么久了,要不来一炮?”
他轻佻的语气让我不舒服,可我怕他发火,不敢反抗。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脱裤子。
我见过大体老师身上的那个地方,已经腐烂发黑,干瘪卷曲,当时还闹了个笑话,因为不对称,我捏起那块问老师这是什么韧带,让我在两个班里一举成名。
可现在,我看见他身上饱满昂起的那块,我有点紧张。
“你也脱吧。”男朋友的声音温柔下来,开始摸我腰间的裤子。
我突然觉醒了一样,低声道,“放开我,你不放开我,我就喊人了。”
他松开手。
“睡觉吧。”我冷冷地说。
他关了灯,翻了个身,“吴心,你根本不知道谁对你好。”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隔壁打牌的人都散了,我听见他轻轻地打起了呼噜。我这才捂在被窝里开始看《莲花楼》大结局。
看完结局,久久不能平静。
李莲花的悲剧到底是什么时候注定的?是在他心死的十年前?还是在他发现了皇家的秘密的时候?又或者在公开发现他是南胤后人的时候?
这些仿佛一座座大山接连不断向他压过来,即使是乐观的李莲花,最后只能接受这样悲剧的结局。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会把我的小花从死亡螺旋里救出来!
正想着,手机里弹出来一个对话框,“你是否选择救李莲花?”那种对话框跳动的感觉,让我觉得可能会下载什么不良软件,不过我还是没忍住,点了确定。点完之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奇怪,怎么这么冷,还又饿又渴。定睛一看,我竟然在一片树林里。
低头一看,天哪,我怎么被绳子绑住了!是被拐卖了吗?不对啊,我身上穿的是红色的小棉袄,衣服款式,我在现实世界里从来没见过。
“我不会穿越了吧!”我激动地声音传回我自己耳朵里,却稚嫩得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努力转头看了自己被绑住的小脚丫,竟然是一双孩子的脚!
“我真的穿越啦!”我一边笑一边喊。我终于不用面对父母的压力、繁重的学业、烦人的男友、塑料舍友情了。
突然一阵头痛打断了我的思绪,脑海里涌入这个小丫头的记忆。原来她也姓吴,乳名小丫,今年十岁,长得瘦小,自小父亲早亡,在爷爷的庇护下,母亲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结果一个月前爷爷去世后,几个叔叔婶婶把她和母亲赶到茅屋里住,冬天冷,屋子透风,母亲怕她冷,每天抱着她睡觉。结果一个雪夜后,母亲得了风寒,无钱医治,就匆匆离世了。几个叔叔商量谁养这个孩子,为了不想多个累赘都打了起来。后来,商量后决定,把她送给一个远房叔叔。
他们给她穿上她母亲为她准备的过年的新衣,当她面说了一些下流的话。小丫吓得自己跑了,结果路上被二婶婶发现,抓了回来绑在柴房里。小丫因为眼看妈妈死在她眼前却没有办法,又看到了叔叔婶婶的无情,哭得晕了过去。再后面就没有记忆了。
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当前的问题,首先是得解开绳索。我在地上来回翻滚,终于找到一块边缘锐利的石头。不断摩擦手腕上的麻绳,手小总拿不住石头,石头在手腕上蹭破了皮也顾不上了。
这麻绳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好磨断,努力了一天,手腕勒得都快要失去知觉了,终于在饥渴寒冷中,赶在天黑之前把绳子磨断了。然后这才发现,脚腕系的也是死结,用手根本解不开。早知道就先解脚上的绳索了。
太阳落山了,冬天的树林宁静又安详,寒冷刺骨,偶尔远处传来狼的嚎叫声。我从未在这种状态下,陷入如此的危机中,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
“没有时间犹豫了,吴心!”我提醒自己。手的绳索解开,我的身体灵活了很多。两只脚一起蹦,一口气蹦了十多步,最后还是脸朝下跌倒了。胳膊肘一撑,撑到了一块尖石头上,好疼!胳膊都冻麻了还能直接扎出血。
根据多年学医的知识,什么消毒水都没有的情况下,我决定把血挤出来晾干。学了四年医学专业,我能做的就这些,不免有些讽刺。
不过这块石头确实锋利,没过多久,就用它把脚腕上的麻绳磨断了。
我真的精疲力尽了,没想到穿越成小孩的身体这么没用。
躺在地上,好冷。不行,我必须起来,不然就冻死在新手村了。
不知何时开始,我开始想念我的宿舍、稳定的生活。我摇了摇头,使出全身力气爬上巨石,向周围眺望,终于发现了有一条大路的痕迹。
有了希望就有了动力,穿越一片茂密的丛林,我终于找到了大路。我努力坚持朝路的一个方向走下去,一直走到太阳升起。在路边的树上,我用我唯一的行李,两根麻绳,做了一个简单的吊床,在上面沉沉地睡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一辆驴车后面的货箱上,身上盖了一件外衣。
“哟,醒了!”赶车大叔转过胡子拉碴的脸,“我在路边看见你在树上睡觉,天儿太冷了,你都冻僵了。小小姑娘家,大冬天怎么走到林子里来了?你家哪里的?”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大叔说得对,如果不是大叔把我救下来,我就在树上冻僵了。
“我家在吴家村。”
“那可不得了,我正赶路送货嘞。小姑娘,你跟着我,就越走越远喽。”
我回道,“不碍事,现在我已经没有亲人了。”
大叔没有回话,从兜里摸索出块馍馍递给我。我吃得狼吞虎咽,这绝对是我这辈子吃得最美味的食物了,比之前吃过的什么河豚肉、鳖肉都好吃。咽得太快噎住了,我在后面捶胸顿足,大叔又递给我一个水囊,扭出塞子,喝上两口水,如饮甘露。
终于不是前胸贴后背了,我感觉身上又暖和过来了,还有了劲儿。便跟大叔聊起天来。
大叔对我家里发生的事情感兴趣,我却对李相夷感兴趣。在确认了当前的时间,现在距李相夷和笛飞声东海一战已经半年的,他们的故事已然是民间的传说。
我越想越激动,我要去找李相夷!现在的李相夷,应该在东海之滨的一个小渔村里!
我赶紧问大叔:“大叔,你知道东海之滨的小渔村在哪吗?”
“那是什么地方,我没听说过。我只听我爷爷说过,我们的祖先是从东边海边一路朝西,一代一代向西走,最后走到这片山脚下的。”
我一听,心凉了半截,是啊,我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该怎么走到东海呢?走到了,也没弄清楚他到底是在哪个小渔村。